第50章

張府見客的大堂內,中央放着一個巨大的銅鼎,裏面盛着冰山,散發着絲絲的涼意。

就算這樣,張煜銘油光水亮的腦門上還是不斷地溢出汗珠來。他端坐在太師椅上,短短數月好似老了十幾歲,白頭發好像也更多了。他不斷的擦着汗,時不時的看看時辰。

“張大人,近來可好啊?”有個人影進來,擋住了一片陽光。張煜銘擡頭見是林如海,忙的起身将他拉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頂着一路的大太陽過來,林如海身上的袍子已經濕透了,現在進了這涼森森的屋子裏,舒服的只想嘆氣。

張煜銘卻是連客套也顧不上了,揮手讓屋裏的人都下去,關上門,又回來向林如海搓着手道:“林老弟啊,我就不明白了,這揚州的鹽政不是你的事嗎?為什麽聖上三番兩次的下旨都要和我扯上關系呢?”

林如海見他一腦門子的汗,神情驚慌,忙的也作出六神無主的樣子來,道:“大人,不是下官不敬,這事我們都清楚,上面說不定也是收到風聲了,這才施壓于我們。”張煜銘更慌了:“那,這可怎麽辦啊?萬一被查出來……”

林如海忙道:“大人,依我看,上面要是想治罪早就動了,何必這麽一道道聖旨吓唬咱們?肯定是沒有證據。”

張煜銘稍微被安撫了點,想了想又道:“那這是何意呢?光為了吓唬我麽?”

林如海道:“恐怕是皇上缺銀子了,想讓咱們識眼色遞梯子呢!”“哦?”張煜銘好像才明白了。

有時也不能說人沒腦子,在生命和利益都受到威脅的時候,有幾人還能冷靜的分析問題呢?正是被權勢金錢所迷罷了。

“那依你之見?”張煜銘又擦了擦汗,問林如海。“咱們此後就松一些,讓他們收斂點,最近幾年還是先把洞補好了,讓皇上腰包鼓點兒。皇上一高興,自然就揭過這事了。”林如海垂頭道。說完微微擡頭看看這位布政使大人的臉色。

張煜銘沉思着。說實話,他不想冒險讓林如海也參與到這其中,畢竟誰都不如自己來的可信,可眼下貌似也只有這一條路了,況且現在他們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應該……也沒膽子嚷出這事來的吧?再說他也找不到證據。

“林老弟所言甚是。那你就不用操心了,老夫自有安排,橫豎保你無事就是了。”他打了個哈哈,忙的将人送走了。

林如海又頂着大太陽回去了。

回到府裏他就問下人們:“小姐呢?”下人回道:“小姐在房裏,今日沒出來過。”林如海點點頭,腳步一轉往黛玉所在的倚蘭居走去。

那是一個獨立的院子,林如海愛女心切,特讓人在院子裏挖了個湖,湖上建了水榭,種滿了荷花,是夏天避暑乘涼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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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邁進院門,就看見黛玉腳尖在荷葉上輕點,如仙子一般在從湖面掠過,身姿飄逸靈動,等落到亭子裏時手上已多了幾株荷花。林如海笑着步入,黛玉方才起興才露出了功夫,此時見父親來了,臉上不免發燒,一方面覺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也怕父親教訓她——畢竟人們都認為女子是以靜為美的。

林如海卻是笑吟吟的,還稱贊了她幾句,讓黛玉有些不敢相信。她哪知道寶玉早在信上和林如海說了呢?

林如海先是大大稱贊了黛玉厲害,然後話鋒一轉,問道:“爹爹有件事想要玉兒幫忙,不知玉兒肯不肯呢?”黛玉心中自得,笑道:“當然肯啦!只不知是什麽事呢?”林如海微微一笑。

從黛玉處出來後,有個小厮急急忙忙來到他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麽,林如海并沒什麽表情變化,只道:“不要急,讓人盯緊些,尤其晚上的時候,更是一刻不能松懈。千萬小心不要被發現了。”那人點點頭,又急匆匆的去了。

十餘日後,寶玉接到了黛玉的信。信上寫着:爹爹要我去一個叫張煜銘的人的房裏看他都做些什麽……

夜晚的暑氣終于消退了些,烏雲遮月,暗沉沉的。黛玉一身黑色夜行衣,輕巧的飛過寂靜的街道,到了一座氣派的府門前。她擡頭一看,張府。環顧下四周,無人,便輕輕一躍,越過了高牆。

她立在牆頭上伏低了身子,蹑手蹑腳的沿着牆走過了前面的大正房,到了第二排,有間屋子還亮着燈,在這漆黑的夜裏顯得很是突兀。黛玉提氣再一跳,輕輕地落在那屋子的房頂上,小心翼翼地揭起一塊瓦。

裏面有一個胖老頭正伏在案上寫了些什麽,寫完以後疊好,裝在一個信封裏,揣在懷裏,卻不急着走。他走到書格旁,再從上往下第三行,從左往右第三個格子處扣了扣——

黛玉屏氣凝神,仔細觀察着,默默地記着他的一系列動作。

只見那格子後緩緩打開,裏面還有暗格。他從暗格裏掏出厚厚幾本不知是什麽的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然後呼了口氣,又把東西放進去,把一切都恢複成原樣。然後才推門出去。

黛玉将瓦放好,慢慢地爬到屋檐處,看着那個胖老頭匆匆走到陰影裏,将藏在懷中的信交給一個人,又說了句:“送到老地方,一切小心。”

黛玉內功深厚,自然耳聰目明,将他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那人點點頭,弓着身子貼着牆根溜了。等那老頭子回了屋子熄了燈,黛玉才又飄了出去。

“爹爹說以後還得去幾次,我不知道他是要幹什麽……”

寶玉皺着眉看完,提筆回信:“以後再去一定要注意,不要被人發現行蹤,也不要逞強賣弄。姑父他一定有要事,你不要多問,也不要多說。切記切記。我這裏一切都好,你好好保護自己。”

寫完讓引泉來,“把這信送到林姑娘手中,以後我們所有的書信都由你來送。說不得辛苦你了,回來我給你加錢。”引泉接了去了。

寶玉暗暗想道:“有什麽事呢?難道……那麽是不是快了?”只是擔心黛玉雖然聰明伶俐,到底年紀還小,經驗不足,萬一出了什麽纰漏可怎麽好。

宮裏,乾清宮西暖閣。

“看不出來,他還挺厲害的嘛,這麽快就有進展了?”

“我倒是覺得有些慢了呢,我下了兩道旨才松了口。不過這件事要是能辦好,我也可以考慮給他升升官了。對了,寶玉阿淮他們最近都幹什麽了?”

“能幹什麽,讀書呗!寶玉那家夥真狡猾,他躲到外面莊子上清淨去了。”

“呵呵,這就是他的自由處,不像我,一步也動不得,整日困在這裏。”

水泓苦笑着放下折子,轉轉手腕。水溶忙道:“再忍忍,等明年一過咱們去曲江行宮住上一住,就能松快點了。”“那裏畢竟太遠,總不能每年都往那裏跑吧?一來一回耽擱多少工夫?不方便。”水泓搖搖頭。

“說起來,這段日子我把戶部的帳查了查,果然有些貓膩,還有各地的稅銀,自從四五年前就有虛報的情況,至少虧空了一千萬兩。”水溶道,“我覺得應該下手了。”水泓眉頭皺得更緊了:“這麽多?那些人還真是貪心啊!你明日就上道折子,把具體情況寫上,我看看派什麽人下去查看。”水溶應下,又坐了會兒見沒什麽事就告退了,回府去寫折子。

過了沒幾日水泓就派了欽差大臣到各地查稅,還賜了尚方寶劍下去,可先斬後奏。

雖說歷來這貪官最是難管,各方勢力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但奈何水泓手段過于強硬,水溶手握軍權,就算想動也要考慮考慮脖子夠不夠硬。加上這幾年來百姓被那些官員們壓迫的夠厲害,積憤已久,所以是幾個官員落馬抄家下來民間一片叫好之聲。

甚至有些地方的百姓們就聚在縣衙門前圍觀抄家下獄的全過程,跪在那裏呼喊皇帝的仁德。民心所向啊,所以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在全國範圍內都掀起了一股反貪之風。

至于空出來的官缺,水泓表示不是問題,暫時先從翰林院推出一批老先生去頂一陣兒,等明年科考過後自然有人可用了。

國庫的銀子已經多的放不下了,水泓眉頭也不皺了,整日裏笑呵呵的,水溶也終于松了口氣。這麽一通折騰下來已經入冬了。西山的紅葉紅了又落,第一場雪飄落了。

新皇執政未滿三年,別的不說,只說斷了捐官之路還有這麽一通的反貪抄家,讓底下的人清清楚楚的認識到,這位皇帝眼裏揉不得沙子,手腕強硬,雷厲風行。

何況還有個北靜王掌握着一支軍隊和戶部,雲騰也是對皇帝忠心不二的,把着吏部,無人敢挑戰天子的權威,自先皇駕崩後隐隐有些浮動的人心終于安定了不少。水泓覺得他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寶玉就在別院裏,外面的消息自有人給他送過來,水溶也常隔上半個月二十幾天的來找他,過得一旬便回府住上兩三日,當真是惬意無比。而且黛玉來的信裏也顯示情勢大好,總而言之,這幾個月來大家心情都是很好的。

轉眼就要過年了。先帝的三年孝期已過,雖然水泓說等過完正月才算正式脫孝,但今年這個年是可以過得松快些了,官宦家族或許還為年前幾個月的陣仗而心有餘悸,但民間百姓們卻是載歌載舞,放開了樂:水泓下旨凡是涉及瞞稅不報的省份皆免稅一年,因為百姓們被壓榨的緩不過氣來了。這樣一來誰還不稱贊聖上的聖明?

水泓的好心情一直持續着,而且年底揚州鹽稅一報上來他就知道時機要成熟了,新年宴會過後便放下一個大雷:翻過年,六月份,他準備大開恩科選拔仕子入朝為官。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把這段交代過了,情節上還是有欠考慮,畢竟是第一次寫這種朝堂争鬥,想不出特別複雜的,望大家輕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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