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VIP]Butterfly
只籠着半邊床盞燈的室內,安靜如斯。
越過拱形窗,有湖波輪番拍打船艇的窸窣聲傳來,舒緩入耳。
葛煙擡睫,透過被褥縫隙,依稀能觑見沈鸫言隐在暗處的清癯側臉。
半明半昧間,線條弧度流暢。
她望了許久,不免又接了他的話緩聲道,“有吻很多次嗎………”
像是感到疑惑,她音調略壓着,徑自輕喃。
但這樣極低的音量也被瞬時捕捉到。
沈鸫言半坐在床沿,長身微弓,朝着她這個方向稍稍俯身。
“你要是覺得不夠。”他不緊不慢開口,漆黑視線壓得極為沉然,“我們可以現在補。”
“………”
葛煙別開臉,長睫掩下半阖住,堪堪遮蓋住自眼睑那處滲過來的些微燒意。
………她其實就不該問的。
能得到什麽預想中的答案?還不是被他挾制着,總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只是論及還不清這個話題,輾轉之間又好似沉浸在了夢裏,虛晃地飄着。
比起這廂半轉過身後的片刻沉默,那一廂,沈鸫言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倒也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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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勾了下唇,将被褥往上拉起幫她掖好。
随即從床邊站起,說了聲他去浴室,便無聲無息地邁遠。
葛煙還是沒回頭,側臉深深埋入枕間。
只由着這夜晚的安靜,去感知周遭帶來的一舉一動。
沈鸫言再回來時,沒睡到床褥之上。
比起上次在山中雪夜裏的那回,這一次,他将地點轉移到了沙發那邊。
燈很快便滅了。
室內驟然陷入沉寂,卻也不是意想之中的那般昏昧。
窗外隐綽透過綢幕,在壁牆上印下透着白的暈黃。
隔着捱得還算是近的軟塌,葛煙的聲音顯得有些甕聲甕氣。
她知道沈鸫言還沒睡,徑自便開了口,“你就這麽睡那兒了?”
沙發上那人應得很快,卻也難掩他此刻漸深的笑意,“你想我過去?”
“也不是這樣說………”她像是被刺到的小刺猬,倏地便收縮起了身子,掩藏起自己。
還沒等那股赧然消退,緊跟着又聽他道,“真過去了怕你睡不好,我就在這邊。”
“………”
那上次怎麽沒想到她會睡不好呢。
而且……怎樣才算是睡不好?
此題好像有些無解。
葛煙頓了頓,在這樣倏而沉默的須臾中,反倒是對這樣隔空談話的模式上了瘾。
似是好奇,她半拉下被褥,将一雙眸半露在空中,朝着頂上的天花板望,“那你………就沒有什麽其餘要問我的嗎?”
沈鸫言在沙發上稍稍側身,音調不疾不徐,“問你什麽?”
“就各種啊………”葛煙音調稍稍壓低了些許。
原先以為在芬蘭這裏驟然見到他便是不曾預料過的驚奇時間,也堪稱是人生裏難能碰見的跡遇。
結果比起想象中的那些,沈鸫言卻是來到了她身邊。
不曾質問什麽,也不曾刨根問底。
随後宛若找尋到了什麽那般,只像是順勢來了這裏,又這樣睡一晚,僅此而已。
“葛煙。”沈鸫言就在這時,嗓調輕緩複又喚她一聲。
他的音調清淳,淡淡的尾音拖曳起後,很快便湮沒在這寂靜的夜裏,“之後有那麽長的時間,等你想說了,再和我說。”
眼眶被空氣中的薄霧氤氲着,葛煙不可控地想起自今晚見到他起,心潮澎湃不能自抑的所有情愫。
直至此刻,好似才縱躍至最巅峰。
宛若夜間頻起頻落的潮汐,終于撲面來到礁石處,緩緩地褪去後,留下不可磨滅的所有痕跡。
她單手捏着被子,緊緊地揪了會兒後,複又松開。
垂首,低頭,等到再重重地埋入其中後。
“嗯………”她終是淺淺應下。
---
隔日再起時,葛煙是先醒的那位。
平常慣是貪眠的她,昨晚卻睡得極為淺。
恍惚之間便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擡手半撐起自己,再往沙發上看時,沈鸫言還緊緊阖着眸,長眉舒展。
他身形颀然,長手長腿的,不算太長的沙發壓根裝載不下。
所以幾乎是就這麽半躺着在沙發上過了一夜。
洗漱時葛煙刻意放緩了動作,想着不吵醒他,再出來時步伐一頓。
到底還是走到了沙發面前。
她頓頓地凝視了會兒,目光從他面容上一路往下。
還別說,論及昨晚那般風塵仆仆地趕來。
此刻在他面上,卻找不出半點郁色。
晨起外面便放了晴,青白色的暖光順延着縫隙鑽進,淡淡攏着他的眉眼。
硬是勾出些蠱惑人的意味。
他的好看是顯而易見的,可通身鍍着的那層自發而來的風骨貴氣,在這樣安睡之時的寂靜裏,越發彰顯出來。
微突的喉結引出流暢的下颌線。
一路再往上要去看,打量的視線卻驀地終結。
沈鸫言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直直便迎上她探過來的視線。
他眉眼聚斂着才醒來時的疏散,語氣興味十足,“還要看多久?”
“我———”
被抓包的葛煙恨不得将時間往前撥個十分鐘。
這樣的情形,還不如以頭搶被,以此再睡個回籠覺什麽的。
總比現在好。
她說着長睫顫了又顫,“………我才看沒一會兒。”
“我也沒說不讓。”沈鸫言半撐起身子,唇微勾了瞬,“你随意。”
堂堂沈氏大權在握的人在這方面沒有想象中的那麽………
這樣一派任人看的語氣,引得葛煙在直起身往後退一步時,沒忍住便去怼他,“你這樣不設防,就不怕我來個謀財害命………”
“謀財害命?”似是覺得這個說法很是稀奇,他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語氣意味深長,“我以為是劫色。”
“………”
劫色?
劫什麽色?
葛煙撫了撫自己的面頰。
這下是真的要以頭搶被了。
---
早上的小插曲一晃而過。
距離離開的時間越近,葛煙也開始整理行李。
她的動作有些慢,等到收拾完畢後。
沈鸫言問她,“就這些?”
“嗯……原本也沒幾天。”這次前往芬蘭來得倉促,想着又不是長假,她就收拾了些必要的必備的。
剛剛好裝滿一個公務內存型的小行李箱。
相比較靜靜安坐在那邊的人。
這會兒才得來她一聲應答的沈鸫言将她的小動作全然收入眼底。
自清晨那回,她便不怎麽搭腔吭聲。
也極為避開他所探過來的目光。
葛煙其實很少有這般表現,只偶爾被惹了才會略略炸毛。
只是以此所表現出來的形式,也不盡相同。
好比現在,她時時刻刻謹記着劫色那二字,始終以背影面對着他,這樣的小有抵抗,便是其中之一。
像極了用誘餌引出洞的小狐貍,稍稍惹惱了便攢起綿軟的小肚皮,輾轉便回了窩裏,盤旋着尾巴暗自蜷成一團。
沈鸫言無聲失笑,“不走了?”
“要走的。”葛煙這才撩起長睫,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個,行李我自己拿……”
沈鸫言沒給她,将人領着帶出房門後,修長指尖拄着房卡。
推據了一番,葛煙最終還是沒能拿到自己的行李箱。
兩人一路往電梯那邊走,期間她伸手要去撈。
但沈鸫言像是有特異功能,淡着雙清冷的眉眼,面上無甚表情,卻總是能剛剛好地制止住她的動作,讓人半分都靠近不得。
默然無聲的争執直至來到了電梯前,仍未停止。
直到電梯驀地叮了聲,随着一道稍矮且胖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
一聲和藹又顯驚喜的嗓音,随着那金白的發色一并在空闊的電梯間內響起——
“Yan,又見面了!”
自昨夜一別後,他就想着會不會在同時下榻入駐的酒店裏再見到她,順帶着去找找人。
沒成想在電梯這裏便偶遇到。
老因奇唇邊的酒窩深深陷進去,還要再打招呼,卻發現眼前女孩的片刻怔忪,以及她身邊立着的那道修長人影。
還要接下去的話就這麽喀在了喉嚨裏,老因奇反反複複在兩人身上打量,随即綻出一抹極為完美的微笑,“Yan………這位是?”
沒等來葛煙的應答,那位長相極為出色的男人将手伸過來,用極為标準的德語淺聲道,“你好,沈鸫言。”
沒能先應,葛煙在沈鸫言話落後,瞧着因奇先生朝她這邊試探且八卦地看過來,倒是率先鬧了大紅臉。
只是沒等她開口,老因奇很快便在腦海裏搜尋出有關這人的記憶。
“哦!哦~!我想起你是誰了!”
“難怪覺得眼熟呢!”因奇笑着,伸手朝着沈鸫言握了握,“先前在鄞城的慈善芭蕾晚宴上,我看見過你。”
沈鸫言餘光掃了眼身旁的女孩,繼而朝着老因奇點了點頭。
打完招呼,老因奇也絲毫沒有要放過人的意思,只是朝着葛煙望去,“Yan,你們倆在酒店裏這是………”
話未落完卻好像是描述完了一切。
葛煙耳根像是被熨鬥燙過,泛着暗暗的燒。
而自碰到因奇先生的那刻起,心裏隐隐泛起的那股猜想也終于落了實。
比起在這裏偶遇到。
和沈鸫言一起在酒店裏度過了一晚的這件事,好像更令人感興趣。
眼見着老因奇的揶揄目光逐漸深刻,葛煙喚了他一聲,“因奇先生………”
“我過來接她。”沈鸫言就在這時回了話。
他略颔首,朝着這位今日這位格外八卦的維也納人不慌不忙道,“下次如果有機會,我們會一起再來拜訪您。”
這話說的………
葛煙眨了眨長睫。
老因奇倒是哈哈大笑幾聲,“這樣這樣,那我知道咯!”
他沒再繼續問下去,倏而轉了個話題,“你們是不是趕着回去?”
葛煙嗯了聲,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我不打擾你們兩個小年輕了!”因奇朝着酒店這層內裏的地毯邁,“Yan,說好了啊,下次再見面我們一起聚一餐。”
“好。”葛煙應下。
“你也可以帶上他。”臨走之前,老因奇到底還是俏皮地逗弄了一番,“我沒意見的哦~”
目送着人漸漸地遠去,葛煙好似才回了神似的,轉眼朝着沈鸫言望過去。
此刻他也正望着她。
迎上她撂過來的目光,他不緊不慢看過來,疏散道,“聽到了?下次記得帶上我。”
“………”
出了酒店一路便一路趕往機場。
葛煙坐上沈鸫言來時的車,到底還是沒忍住去問他,“………你真要送我回去啊?”
沈鸫言下颌輕擡了擡,嗯了聲淡淡道,“說好了要一起,送你。”
話語間,他的語氣隐隐地裹挾着幾分不容拒絕。
葛煙聽了默默垂眼,倒是沒再說什麽。
只是等到了機場,她心思漸漸活泛開來,不知道想起什麽複又再三詢問,“可是你不是有公務在身嗎,真就不去了?”
好像還是和悉尼當地的議員官員,這樣缺席會不會不太合适?
“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比起葛煙的擔憂,沈鸫言倒是一派雲淡風輕。
見她方向走錯,他輕笑了下,随即拉過她的衣袖将人給牽到眼前,“先送你回國,我之後再飛澳洲。”
“這樣………”得知到這樣的安排,葛煙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而直至被專人引着,一路邁過貴賓通道,再登上沒有旁人的擺渡車。
她才意識到,剛才沈鸫言說她走錯了的意思,具體是指什麽。
視線往前撂。
偌大的機場上落的有私人領域的貴賓專區。
随時僅供這些往來非富即貴的專門人士停留。
而除了那架靜靜停着等待着兩人前往的私人飛機。
耿秘書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上前便是一陣問好。
………險些将葛煙吓到。
原來耿秘書也跟着過來了。
只是先前沒見到他。
再有多的思緒,都被亟待起飛的些微噪聲給吸走。
沈鸫言的這架私人飛機內裏裝潢簡約,低調奢華,艙內面積大且舒适。
領着人去了內裏專屬的休息間,沈鸫言也沒多話,“選了最近的直達航線,比以往要快一兩個小時,但還是長途,你要不要睡?”
葛煙揉了揉眼皮,也沒在他面前矜持,“睡吧………”
昨晚自從見到他後便奇異得難以再眠,待到一路前往來至了這。
才好似卸下了什麽那般,胸臆間那高一陣低一陣的起伏稍稍緩和下來。
身子放開了,先前缺失的困意如潮水般湧來。
直卷得她眼皮耷拉起,只想着倒頭便入睡。
到底是昨晚并沒怎麽睡好,所以哪怕上了這架灣流,也沒有更多的閑暇和心思去打量。
隐隐之間,只覺得沈鸫言和耿秘書低聲交待了些什麽,随後便将門輕輕地帶上。
再次有意識時,葛煙是被機翼往下擋開風的動靜吵醒的。
擡頭順着舷窗往外看,透白的光自上洩下,在周遭暈開光影。
稍稍有些刺眼。
“醒了?”沈鸫言就在這時驀地出了聲。
他就坐在她身側不遠處的桌旁,看模樣好像是在處理公務。
文件剛淺淺翻過一頁。
葛煙愣愣地盯着他,旋即嗯了聲,眼神迷蒙了會兒,“………這是到了?”
沈鸫言點點頭,随即便叫了她起來。
一路邁下灣流,寬闊的跑道浸潤着深色,一字朝着遠處的機場緩緩延伸開。
旁邊有專人在那裏候着她。
再往前便是送回汾城的路。
她知道。
沈鸫言也應該要止步于此。
可他沒出聲,葛煙也就靜靜地等着,随之也陷入了沉默。
耿秘書便在這時,自覺又識趣地往後退了兩步,頓了頓,甚至還轉過身去,僅僅用背影對着這兩人。
一副要給他們騰出空間的模樣。
風就在這時緩緩地将她發尾吹起。
和芬蘭雨霧濕冷不同的是,汾城溫然和媚,柳絮煦然。
沈鸫言垂眼看她,擡手将她幾縷落在臉側的碎發別到耳後,清冷的眸漆黑不見底,“這次一定等我。”
葛煙就這樣望着他。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她顫着眼睫,輕聲應下,“知道了………”
---
澳洲一連幾日皆是無雨。
稍冷的微涼也抵擋不住蜿蜒海岸所引出的深色海洋。
像是鑲嵌着的藍寶石,碧然無暇。
然而再美的景色也抵擋不住裴青立此刻的小有忿忿。
“我就問,先前你人呢?”不顧耿秘書的阻攔非要闖進酒店套房,裴青立在見到辦公桌後淡着眉眼處理事務的沈鸫言,到底還是往後退了幾步,只往旁邊的小沙發上入座。
“你是不知道,我幫你應付那群老頭子,花了有多大勁的功夫。”
裴青立指的是沈鸫言談成合作後那幾家金融機構的負責人,在國外,酒桌文化也不能幸免。
“我不在,幫忙替一下怎麽了。”沈鸫言班半擡起眸,輕睨他一眼,“還是說,你連這點酒量都沒有?”
“不是酒量的事,你是不在,可………”裴青立說到這,竟是罕見得愣了下。
認真說來。
他這一趟來得可謂是十足憋屈。
原以為可以放縱于澳洲各大酒吧之間。
結果沈鸫言這厮要麽就是像機器那般不停歇地工作處理公務,要麽便是朝着各處單獨前往舉行私人會議。
而不談這些。
論及參加完峰會後,這幾天馬上就要去相見那些議長會員了,他竟是神龍不見首尾,怎麽也尋不到人影。
搞得裴青立這兩天一度以為自己要被推着上場了。
難得焦灼之餘,竟是哪兒都沒去。
談及沈鸫言的缺席,他也大有話要說。
“我之前問過酒店負責人,說是你緊急召集了我們來時坐的那輛灣流。”到底是見到人了,想着今晚便去放縱,裴青立語氣都緩和了,随便問道,“你去芬蘭做什麽?”
去芬蘭就算了,不到兩天就又飛了回來。
真是匪夷所思。
………等等。
不知想到什麽,裴青立長長地哦了聲,音調促狹不已,“我們沈總該不會是金屋藏嬌藏到了芬蘭,這國內的花花草草看不上眼,特地跑去歐洲夜會女郎了吧?”
然而,比起以往那樣。
沈鸫言這回頭也沒擡,“就當我是。”
“………?”
“你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往常只是随意調侃,哪見沈鸫言真這麽應過。
有情況啊有情況。
裴青立直起身,還想再問出些什麽。
沈鸫言卻又恢複了常态,不再開口。
他視線從文件裏擡起,緩緩撂起落到遠方。
澳洲的晴日,一派雲空萬裏。
正值時節花瓣綻放。
和風輕撫在臉上。
像是女孩皙白纖柔的腰肢,袅袅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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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從芬蘭回來後。
葛煙複又紮入了劇院繁忙的排演工作之餘,抽空跑去了位于城南的郝蘭蓉家。
和自己老師說了點從赫爾辛基那邊得來的訊息後,這才打道回府。
期間也偶有查詢沈鸫言相關的新聞。
只知道他之後與那些議長會員的交談極為融洽,更是讓對方憑空便許下市場相關擴容的承諾,一時之間,沈氏風頭無兩。
相比官博先前關注她時的流量,在此之後的新關注點,倒是輾轉變成了沈氏在海外投資合作的相關。
兩方讨論度不相上下。
他應該是要即将從澳洲回國了。
而論及先前他附在她耳邊所說的………
一定要等他回來。
那天在機場邊所揚起的風,好似又吹起,輕緩着将她送入,駐紮在了赫爾辛基的那場雪夜裏。
像是在時刻提醒着什麽,讓人難以忘卻。
這天從劇院裏緩緩趕回來時,夜色深深。
葛煙還沒到門口,便接到了自家老師的電話。
甫一接起,便是有關上次她去拜訪的芭蕾相關。
“反正這次國際賽那邊我幫你再留意着。”郝蘭蓉複又訴說了許多,聊到最後複又問道,“你這邊到家了嗎?”
“就快了老師。”
“好的。”
郝蘭蓉應下後,原本是要挂斷,卻是不知道想起什麽,在最後的沉默須臾中,複又喊了她一聲,“煙煙。”
葛煙還在找鑰匙,只随意地答,“………嗯?”
郝蘭蓉這回不再猶豫,直接便道,“我這邊,聽說沈鸫言前幾天去了芬蘭。”
頓了頓,她緩緩出聲,“上次芭蕾慈善晚宴那天我就想問你了,他和你……是什麽關系?”
找尋鑰匙的動作就這麽頓住,葛煙愣在家門口。
“老師,我………”
空氣驟然陷入某種混沌中的沉默。
大概是她的踯躅太久,以至于接下來的話語怎麽也串聯不起。
郝蘭蓉終究是沒再多問什麽。
“好了,老師也只是問問,具體的,還是看你自己。”
她說着輕緩笑着,“這麽晚了也不打擾你,我準備去睡了,晚安~”
葛煙應了幾聲,在挂斷後卻是沒了任何思緒。
就這樣緩緩地散開。
想着沈鸫言的最後那句,她終于撈到鑰匙時,開門的動作卻變得慢了下來。
凝思幾秒,等到她想起自己其實可以用面容鎖時,身側後方竟是緩緩罩來一道陰影。
影子悄無聲息,卻抵擋不住那樣的窸窣。
葛煙心中一頓,警鈴大作之餘想要往旁側彎腰躲避。
再轉身,竟是直直撞入一雙熟悉的眸………
心還在嘭嘭,卻也因為視野裏闖入的是他,不過片刻便稍緩下來。
沈鸫言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她家這邊,身影颀長。
就這麽淡淡地隐在暗色之中,眉骨被光影印刻。
這個認知讓前一秒才緩和的心跳驟然再起,她抑制住自己要揚起的嗓音,“你怎麽突然就來這兒了………”
這回堪稱是沒有任何防備,險些将她吓得魂飛魄散。
然而沈鸫言的情緒比起想象中的要淡,只朝着她道,“不請我進去?”
一路往裏,将門輕輕推開,複又半掩住縫隙。
沈鸫言長腿輕擡便邁了進去。
緊跟着他踏入房內後,葛煙油然一股誰才是這家主人的感悟。
她轉身将門輕輕帶上阖住,剛要去問沈鸫言什麽時候回國。
而随着啪嗒一聲的落鎖聲,先前的所有沉默被激發。
手臂被攥住撈過去,只稍稍用勁,便被帶往他那個方向。
天旋地轉之間,她被沈鸫言緊緊地環在臂彎之間。
也不過半瞬,就這麽被推着半壓在了玄關旁的鞋櫃上。
倏而晃來的夜色在眼眶中彌漫,沈鸫言微微俯身,冽然氣息就這麽籠着,盡數朝她壓了過來。
不等她輕聲喚他,沈鸫言的雙眸在黑夜裏漆沉到近乎見不到底,“你說我跟你是什麽關系?”
葛煙呼吸一窒。
………原來他剛才都聽到了。
她脊背抵在鞋櫃上被稍微硌着泛起些許疼意。
卻是無暇顧及。
只是在想。
這句話她分明還沒應下呢,怎麽就迎了他這不由分說的壓制。
剛要輕聲和他說些什麽,沈鸫言卻是仍維持着剛才近乎禁锢住她的半圈起的姿勢,“我等太久了。”
順由着這話,一切輾轉而來的景象驀地在腦內閃映。
連帶着他籠罩而來,就近在咫尺,伸手便可相擁的氣息。
讓人在思考過後像是斃溺在了缺氧的環境之中,掙紮着拼命要去奪取那般的渴。
她似是不會說話了,就這麽眨着長睫,就這麽看着他緩緩啓唇,“現在開始,好好回答我。”
見懷裏的人就這麽仰頭看着他。
沈鸫言面容隐在黑暗之中,視線沉沉睇過來,“葛煙,要不要我?”
他說……她要不要他。
之前所有的猜想,以及曾有的答案,在此刻都是那麽得近。
就像是那天在芬蘭。
雖說不知道沈鸫言為何又突然來到了她的住處這邊。
但總歸都是為了來見她不是嗎。
她知道的………
也無比清楚………
呼氣像是被堵住那般,喉中的嗚聲和咽氣就這麽極緩,極緩地漫上來。
堵住她一切想要開口的話語。
似是泫然若泣,仿佛在下一秒便能将眼眶都盈滿水。
她的心也好似都被灌滿了。
葛煙半揚起頸子,輕聲嗯着便點了點頭。
可這樣似是不夠。
沈鸫言仍是桎梏住她不肯放手,一再逼近。
像是要尋求一個确切無比的答案那般,他清冷眸中凝起雲霧,仿佛下一秒便能滴出水那般。
反複問道,“要不要我?”
不過是幾秒的沉寂,卻像是過去了幾年那般橫亘在空氣之中。
這回她沒再沉默,只重重地點頭。
“要的。”
分明是稍顯微涼的春日,她卻感覺自己置身于夏夜傍晚的悶燥之中。
就這樣半站在那般稠然且看不見底的黑暗中,靜靜地,悄悄地,卻又極其渴求地,亟待一場新雨的降臨。
像是有了共同的感知,她重重地點頭後,很快又開了口。
“我要的………”葛煙話落脊背緊緊貼着鞋櫃,像是用盡了畢生所有的力氣那般,近乎癱軟再尋不到任何支撐點,緩緩地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