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誘導
長青閣的人都難掩面上喜色,沈榆屈身跪地,面上波瀾不驚。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長青閣選侍沈氏,品行端正,恪守宮規,淑慎性成,克娴內則,着晉封為才人,欽此!”
待到念完聖旨,劉司記立即将那卷明黃遞上前,比起上回的按章辦事,此刻多了幾分熱切。
沈榆雙手接過聖旨,聽竹上前遞過一個荷包,劉司記推脫了兩下,終是接了過來。
“下官差點給忘了,李公公還特意囑咐下官将這個給娘娘。”
劉司記從太監手中拿過一個巴掌大的紅木盒子,殷勤的呈了上來,“此乃前朝聖手張越華所制雪膚膏,至此一盒,旁人可都沒有,可見皇上多疼愛蘭主子。”
聽竹眼神微動,随着前朝宮敗,雪膚膏配方失傳已久,自然不是如今研制的可以相提并論,至少她從未聽過皇上會賞賜妃嫔這些女兒家的玩意。
沈榆眼神明亮,故作竊喜,“幸得皇上記挂,嫔妾時刻銘記聖恩,勞煩司記跑這一趟了。”
“都是下官份內之事,蘭主子言重了。”劉司記笑着熱絡了幾句,便招呼尚宮局的人離開。
滿院子都是各種奇珍異寶,還有一扇紫木雕花雙鸾屏風,聽竹立即指揮宮人小心擡進庫房,切記不能磕着碰着。
院子裏忙忙碌碌,沈榆則回到屋裏繼續吃自己的早膳,裝了兩天是挺餓的。
喝了口粥,她忽而擡手凝視着掌心,細白的肌膚看得到兩個薄繭,都是原主長年累月幹活留下的,也算是原主還年輕,不然這雙手只會粗糙不堪。
比起宮中那些錦衣玉食的貴人,她這雙手的确是有瑕疵,不過對方好像并沒有嫌棄,大約還在怕她自卑,所以才送來那個雪膚膏。
所以男人這種生物,永遠不能順着他們的思路去想,只能逆向思維。
早上多吃了兩個酥皮卷,她又給蘭花澆了水,這才慢悠悠的換了衣裳去給德妃回話。
這個時候德妃怕早就急不可耐,想要得知此番結果。
但是無論怎麽說德妃也會生氣,一個剛侍寝的選侍提及政事,皇上不但不生氣,反而還給她晉位,換作誰心裏都會不平衡,尤其自己還是德妃一手提拔上來的。
來至主殿,相較以往,毓寧宮的宮人看到她行禮的弧度要工整幾分,而不再像以往那般敷衍了事。
花榕早早就在門口守着,看見她過來,徑直迎上前,“娘娘剛用了早膳,就等着蘭才人過來下棋了。”
宮中消息傳的快,晉封一事早就傳遍阖宮上下,花榕眼神一如既往平靜,似乎并不驚奇她會那麽快又晉封。
“是嫔妾來遲了,這幾日身子不适,還未前來感謝娘娘送來的補藥。”沈榆語氣謙和。
花榕笑而不語,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聽竹則守在外頭,心中說不清什麽滋味。
雖說她是德妃娘娘派去監視長青閣的人,但沈榆得勢于她而言也有得利,留在毓寧宮只要花榕在一天,她就永遠無法貼身伺候,只能做一個掌燈宮女,可如果沈榆扶搖直上,她便是下一個花榕。
她何曾想不到,無論今日主子說什麽,德妃娘娘都會生氣,這個局本就沒有答案。
進入內殿,屋裏只有一些果香,德妃着一襲湖綠色宮裝懶懶的靠坐在榻前,桌上是一局剛下不久的棋盤,雙方還在蓄力等待機會尋找彼此破綻。
“嫔妾叩見娘娘,娘娘萬安。”沈榆停在半丈外。
随着白子落下,白玉棋盤發出清脆的響聲,德妃盯着棋局目不轉睛,“本宮就知道你比黎貴人那種廢物強。”
沈榆低着頭語氣恭敬,“那還得多謝娘娘提拔指點,不然豈能有嫔妾今日。”
聽着那恭順的聲音,德妃終于瞥了她眼,卻見女子着實清瘦了些許,想來也是受驚過度,第一次沾血都是如此,今後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會下棋嗎?”她端過旁邊的茶盞。
沈榆搖搖頭,“會是會,但是娘娘這棋局,嫔妾不出一刻鐘便會丢盔卸甲。”
抿了口清茶,德妃懶懶的掃量着愈發水靈的女子,心頭說不上什麽滋味,随手放下茶盞,“坐吧。”
屋內沒有第三人,沈榆邁至棋盤對面坐下,雙目澄澈,一副老實乖順的模樣。
“本宮讓你辦的事如何?”德妃餘光一瞥。
聞言,女子眨眨眼,又左右環視一圈,面上露出幾分猶疑,“娘娘囑咐的事嫔妾自然不敢怠慢,可又恐說太多過猶不及,一直都在撿着話暗示,皇上一開始似有不悅,嫔妾當時差點吓破了膽,可不知為何,皇上沉默了一會,又和沒事人一樣,嫔妾想着……皇上大約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沒有和嫔妾計較。”
屋內靜谧一片,德妃眉心微蹙,雙目緊緊盯着面前的女子,然而在那張白淨的小臉上只有不解,并無其他痕跡。
皇上生氣是常态,不生氣才稀奇,當初正是因為自己替哥哥說了一句話,皇上便足足三個月未踏足毓寧宮,但是如對方所言,那為何最後皇上又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別說什麽寵愛新人,他們皇上眼裏只有朝政平衡,如今稀罕着一個選侍,大部分是圖新鮮。
“皇上動怒前你說了什麽?”她輕撫着護甲。
沈榆沉默片刻,這才直視那雙強勢的視線,“嫔妾在給蘭花澆水,皇上突然來了句,眉将柳而争綠,面共桃而競紅,嫔妾便說,德妃娘娘第一次看見嫔妾時也是這樣說,可見娘娘與皇上心有靈犀。”
随着黑子落下的清脆聲,德妃掩住嘴角幾不可見的弧度,眼神明亮了幾分。
若是太過刻意的提及,皇上定然會動怒,但此番巧合的确巧妙,她與皇上在府邸時便已經相識,皇上定是還記得多年以來的情份。
給沈榆的晉封,說不準就是在給自己一個回應,說明皇上不會真正徹查到底,所以讓她吃下這顆定心丸。
思索片刻,她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可能,終是揚起嘴角,語氣溫和,“這件事你辦的很好。”
“花榕。”
聽見屋裏的傳喚,外頭的人立即走了進來,“娘娘有何吩咐?”
随手落下一顆白子,德妃悠悠道:“香露一事查清楚了?”
聞言,花榕看了眼沈榆,繼而恭聲道:“回娘娘,已經确定是璇眉從中作梗,試圖利用底下人謀害娘娘,此事與昕文和蘭才人無關。”
“既然無關,那就把人還給蘭才人,凡事都要講證據,晚些時候拿些藥材給她補補,既然她與蘭才人是舊識,那今後就去長青閣伺候。”德妃正聲道。
花榕點點頭,“奴婢明白。”
沈榆激動的笑了起來,立即屈身行禮,“多謝娘娘。”
俯視着喜不自勝的女子,德妃輕聲笑道:“本宮記得你家中還有個幼弟,應該到了科考的年紀,你好好伺候皇上,他日莫說一個秀才,便是進士也不為過。”
德妃父親正是禮部尚書,主管科舉一事,弄個進士自然是擡擡手的事,這不是畫餅,而是想要自己徹底為她所用。
不過原主這一家子她不想有任何瓜葛,就算有,也只能成為明面上她的弱點,畢竟一個人有了弱點才會變得可控。
沈榆欣喜的擡起頭,“謝謝娘娘,嫔妾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擺了擺手,德妃示意她下去,還順便提點她一句,皇上喜歡下棋,想要長久獲得寵愛,這棋藝還是需要多學學。
在棋術上沈榆曾經下過功夫,都是為了更好的融入客戶群,雖算不上精,但還算中流水平,不過男女之間恰到好處即可,凡事都講究一個情趣,而不是技術。
走出主殿,聽竹就一副憂心忡忡的跟了上來,似乎也擔心她說了什麽惹怒了德妃。
既然無論怎麽說都不對,那就不如改變側重點,讓德妃以為事情能成功是靠曾經情面,縱然事情起了變化,那也與自己無關,畢竟她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是皇上自己鐵了心要嚴懲。
倘若德妃非要遷怒自己,那就只能兵行險招,這個靠山不管用那就換另一個,宮中從來不缺家世顯赫的妃子,只有利益相同,敵人也可以是盟友。
“我記得你已經二十有二,再過三年就到出宮的年紀了。”
行在寬闊的宮道上,聽竹忽然一愣,“能不能出宮不重要,奴婢家中也無親人了。”
沈榆回頭看了她眼,目光落在她手腕處的紅繩,忽然笑道:“這個見你日日都戴着,可是有什麽講究?”
聽竹眼神一動,像似沒想到她會注意這些細節,頓了頓,恭聲回道:“也不是什麽珍貴之物,就是幼時母親給編織的,那場大水過後,奴婢家人全部遭難,奴婢戴着也是留個念想。”
那編織的手法倒像是民間男女定情之物,沈榆并未點破,語氣寬慰,“過去的已經過去,只有往前看才能對得起逝去的家人,畢竟人都要為了自己而活。”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