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刁難
“主子說的極是。”聽竹垂下眼簾。
沈榆并未說太多,有些話可以是這個意思,也可以是另一個意思,全看每個人如何理解。
回到長青閣,卻見花房又送來幾盆春蘭,好像所有人都默認她喜歡蘭花,所以上趕着讨個好彩頭。
沈榆讓聽竹記得打賞底下宮人每人三個月月例,雖不要求這些人多忠心,但表面功夫還得做好,畢竟好歹自己晉位,總不能讓人覺得她這個主子吝啬小氣,往往細節決定成敗。
不多時,花榕就親自給她送來了一個人,包括一些補藥與首飾,像是為了補償這些天的蒙冤受罪。
“奴婢見過蘭才人,按照娘娘吩咐,已經将昕文的名字劃入長青閣,今後就留在這伺候了。”
花榕轉過身,看着惶恐不安的昕文,“娘娘知曉你受了苦,但以此為警示,今後做事前要再三斟酌,莫要再糊裏糊塗惹怒主子,也是蘭才人為了你奔波勞碌娘娘這才網開一面,換作旁的主子,怕是不會這麽輕描淡寫饒你一命。”
雖才半月有餘,但好似過了幾載,昕文一身洗的發白的宮裝空蕩蕩的挂在身上,整個人完全沒有了精神氣,面上只有小心翼翼。
“奴婢叩謝娘娘大恩!”昕文跪倒在地,緊張的磕了兩個響頭。
花榕瞥了她眼,随即将視線投向沈榆,面帶笑意,“為恭賀蘭才人晉升,娘娘特意讓奴婢送來一件衣裳,月初就是皇後娘娘生辰,屆時蘭才人若是穿上此衣,必定能引起皇上注意。”
宮女立即捧着一件天青色宮裝上前,聽竹則立即接了過來,只一眼便看出這是流光錦所制,流光錦每年才進貢四匹,能分到的也只有廖廖幾人。
縱然這是大部分妃嫔為數不多見到皇上的機會,可皇後娘娘壽宴一個低位妃嫔穿此衣,未免太過喧賓奪主。
沈榆依舊恭順,“多謝娘娘賞賜,嫔妾一定不辜負娘娘好意。””
見此,花榕點了點頭,這才帶着宮人離開。
待到人走遠了,昕文依舊跪在地上,像是今非昔比,兩人只剩下主仆之情。
沈榆俯身拉住她胳膊,“還不快起來……”
後者顫抖着退後兩步,依舊恭恭敬敬跪在那,“奴婢身上全是污穢,莫髒了主子的手。”
聽出對方語氣中的顫抖,沈榆眉頭一皺,語氣加重,“我費盡心思救你出來,就是為了讓你叫我一聲主子?”
聽到這話,昕文身子止不住的發顫,終是慢悠悠擡起頭,對上那雙充滿擔憂的眼眸,往日種種情誼浮現,心頭的苦楚再也忍不住爆發。
“不是的……不是的……”眼淚決堤落下,昕文連忙搖着頭。
沈榆将人扶了起來,示意聽竹準備一些吃食進來,還有熱水與衣服。
待到進了內屋,她先倒了杯茶推過去,見昕文不敢動,只能擡手輕輕摸着她腦袋,“若知曉會這樣,我寧願當初進浣衣局的人是我。”
這句話好似讓多日來的膽顫心驚全部爆發,昕文終是忍不住抱住了她,眼淚止不住的嚎啕大哭,“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從承認香露一事為她所做那刻起,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本來事情就是她一人所為,怎麽能再牽連對自己那麽好的沈榆。
浣衣局是苦,不僅三餐不飽,住的也是陰涼潮濕之地,天沒亮還要起來幹活,更可怕的是總是會有一些人莫名其妙的将她抓起來拷問。
縱然再愚笨,她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那些人分明就是想讓她供出其他人。
哪怕有人告訴她,沈榆為了博得娘娘看重不惜賣友求榮,一舉爬上龍床成了皇上的新寵,可她還是不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突然間那些嬷嬷對她态度好了幾分,還願意多給兩個饅頭,說是有人打點過了。
她一直不願意相信,直至今日被花榕提了出來,才知道那些所聽所聞都是真的。
沈榆真的成了皇上的妃子,如今還晉為才人,若非如今親眼所見她完全不敢相信,能見皇上一面已經是虛無缥缈之事,更別提成為妃嫔,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知道的,只有這樣我才能救你,才能将生死掌控在自己手裏。”沈榆盯着她眼睛低聲道。
昕文蠕動兩下幹裂的唇瓣,面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但此刻恐懼褪去,只剩下茫然與不可思議。
似乎沒想到她會将內心的隐秘告訴自己,而自己卻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昕文頓時懊惱不已。
“你不要說了,我都知道!”她立馬緊張的往屋外看了眼,深怕被人聽見剛剛的話。
再愚笨她也知道如今彼此處境,若是剛剛的話被德妃娘娘聽見,後果不堪設想。
“香露一事皆是巧合,今後無須再提,只有我們彼此扶持,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沈榆輕輕摸着她腦袋。
後者用力的點點頭,先前灰暗的眼眸此刻瞬間明亮了幾分。
不多時,宮女便報熱水已經準備妥當,沈榆讓昕文先下去沐浴更衣休息片刻,璇眉已經死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人需要往前看。
似乎沒想到璇眉是永和宮的人,昕文有幾分懵懵懂懂,好像她在浣衣局這半個月,外頭一切都變了。
德妃送來的衣服擺在軟榻上,沈榆随手拎起看了幾眼,是一件很精細的衣裳,花紋款式都非常有講究,更何況還是流光錦所制,自然是流光溢彩引人奪目。
“主子覺得娘娘此舉是何意?”聽竹面上第一次出現不解。
沈榆端過茶盞喝口茶,“既是娘娘賞賜,那就收好,說不定娘娘是一片好意,想讓我在皇後娘娘壽宴中一舉獲得皇上注意。”
聽竹皺皺眉,想說什麽還是沒有說,只是将衣服小心放入衣櫥之中。
“其實有件事奴婢不知該不該多嘴。”她欲言又止。
沈榆靠坐在那翻着書,面不改色,“你我之間有何不能說的?”
望了望外頭,聽竹湊近上前,聲音壓低,“人心難測,在這宮中縱然情同手足也會因為利益自相殘殺,您還是需多提防才是。”
聞言,沈榆愣了愣,面露不解,好似又想到什麽,忽而一笑,“我與昕文可是過命的交情,這世間誰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獨她不會。”
相視一眼,聽竹只能低下頭,“是奴婢多心了。”
說罷,便立即退了出去。
待到屋裏只剩下一人時,沈榆翻過一頁書,随手拿過一顆葡萄塞嘴裏,好似真的一點也不擔心。
人心難測也易變,旁人都覺得在這宮裏忠心難得,恰恰相反,她覺得忠心是最不要緊的。
因為就算再忠心的人也會有背叛的那一天,她又不需要旁人去幹見不得人的事,要那麽多忠心的下屬做什麽,職場生存第一要素,永遠不要相信同事和領導,更不能将未來寄托在他人身上。
昕文挺好的,聰明又不那麽聰明,這個時候應該還是相信自己這個好姐妹,并且願意兩肋插刀,但是這類人也有個缺點,就是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
好歹自己曾經利用過人家,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沈榆以後會送對方出宮過安穩日子,待在她身邊并不是什麽好事。
傍晚尚寝局沒有來人,她并不期待她們皇上會來,至于對方有沒有去其他妃子那,這也不是她可以打探的。
一連幾日聖駕都沒有過來,沈榆并沒有閑着,而是打算去藏書閣淘點醫書,太後腰背長期酸疼,長期喝藥自然讓人不耐煩,推拿術治标不治本效果卻立竿見影。
雖然她現在接觸不到這種頂頭上司,甚至連個皇後請安的資格也沒有,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多準備一些總沒有壞處,在職場上臨時抱佛腳多半談不成合作。
大約是臨近皇後壽辰,宮裏已經開始忙上忙下,在藏書閣尋了幾本書,她正準備回長青閣,卻看見尚衣局的司設親自捧着一沓衣服腳步匆匆往永和宮方向前去。
“那件衣裳與德妃娘娘送給主子的顏色極其相似。”聽竹一眼瞧見關鍵。
遠遠望着的确相似,沈榆并未把人叫住打量,如同未曾看見一樣。
倒是聽竹好似想明白了什麽,眼神頗有幾分複雜,深知德妃娘娘這是又準備拿主子當槍使,可若是不從,娘娘必定會懷疑主子的忠心,但要是從了,只怕後果不會好到哪裏去。
“那好像是蘭才人。”
“怎的蘭才人晉了位,已經眼高于此,連她人都看不見?”
遠處傳來幾道聲音,只見不遠處的涼亭之中坐着幾個人,亭子外站着不少伺候的宮人,遠遠瞧着,倒像是趙淑容等人。
上回鑒畫會并非所有人都收到邀約,也有許多妃嫔沈榆并未見過。
她并未回避,而是轉了方向朝涼亭方向走去,至近處屈身行禮,“嫔妾見過幾位姐姐,先前恐擾了各位雅興才沒有過來打擾,是嫔妾疏忽了。”
趙淑容抿着茶輕聲笑道:“不必多禮,所以說蘭才人能得聖心,瞧這嘴多會說話,哪是我等那笨嘴拙舌可以比的。”
一旁的黎貴人頓時冷笑一聲,“洗夜壺的本事,我們自然比不了。”
話落,周遭的人都噤聲不語,有些話心裏知道就行了,見面三分情,人家好歹是皇上的新寵,如此得罪人的話也只有黎貴人才會說。
“無論是伺候皇上,還是伺候德妃娘娘,都是嫔妾的福氣。”沈榆語氣謙遜,不見絲毫窘迫。
眼見氣氛凝結,趙淑容忽然招招手,“我們正在撲蝶,還是舟貴人厲害,一個人竟然能撲到兩只,我們可是打了賭,誰輸了就要罰兩百金,既然蘭才人來了,不如你幫幫我。”
禦花園裏的花已經盛開,都是花房培育的極佳品種,此時放眼望去一片花團錦簇,芳香四溢,幾只蝴蝶盤旋在花叢中翩翩起舞。
蝴蝶輕盈,若無專門捕捉宮人,怕是白費功夫。
聽竹上前一步,面露難色,“不瞞幾位娘娘,主子近日身子不适,此時還要回去服藥,若是遲了時辰怕是不便,不如讓奴婢代勞?”
黎貴人眉頭一皺,“這裏何時輪到你一個奴才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