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謀劃
“智者欣賞,愚者比較。”沈榆順着他的話自貶道。
男人一雙黑瞳變得深不見底,嘴角帶着幾分不可見的弧度,“旁人可不敢這樣與朕說話。”
四目相對,沈榆忽然垂下眼簾,面露忐忑,“嫔妾失言。”
霍荀摸了摸她腦袋,那只大手輕輕握住她後脖頸,有一搭沒一搭看着手上的書。
沈榆則将下颌抵在他肩頭,與他一起看着這本枯燥乏味的地理雜錄。
男人的話永遠只能信一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領導,那麽他的畫餅能力會直線上升。
可以相信,如果自己再突破一個小界限,對方肯定會不悅,所以這個尺度一定要掌握好,後宮吃醋是常态,有時還能添加一點小情趣,她只是将一個人正常人情緒顯露出來,一個太謹小慎微的人只會給人一種小聰明的感覺,調.情間露出一些缺點反而更真實。
有時不怕男人不敷衍,就怕他連敷衍都懶得敷衍,這就說明他根本不在意這個女人怎麽想。
伴君如伴虎,眼下在對方心裏,自己只是一個有新鮮勁并且還算讨喜的妃子,再加上沒有顯赫的家世,哪怕寵愛幾分也不會影響前朝後宮的平衡。
“樓蘭古跡?”霍荀眉間微動。
沈榆望着那本書正聲道:“放在這不一定是給嫔妾看。”
旁的人倒說不出這麽赤.裸裸的白話,每個妃子都是竭盡全力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現出來,不容許有任何瑕疵,霍荀握住那只細嫩不少的小手,大概養了幾日,就如初生嬰兒般柔嫩。
“你是指旁人都是故作姿态?”
聞言,女子不由柳眉微蹙,“嫔妾只是說自己,皇上這話若是讓別的娘娘聽見了,明日嫔妾就要成為衆矢之的。”
細細摩挲着柔膩的手心,他目光落在書頁上,燭火搖曳,那流暢的下颌線冷峻立體,本就棱角分明的輪廓,卻又帶着幾分朦胧不清柔和。
此情此景溫柔缱绻,多麽靜谧美好,沈榆卻心如止水。
“皇上若是覺得這書乏味,嫔妾還會下棋,雖然棋藝不佳,但應該還能解解悶。”
男人放下手裏的書,随手揉了揉額心,像是處理一天政務有些疲倦,“不下了。”
沈榆湊過去想替他按按肩,來試一試近日研習的推拿術,誰料腰間一緊,整個人忽然被抱了起來。
床帷落下,遮住一幕幕春光,蠟炬燃盡,屋裏逐漸陷入黑暗。
春日漸暖,晚風習習,弦月高挂,大地籠罩一層稀薄的星輝。
往日沈榆早早就睡了,但這回卻還沒有歇下,只是小心翼翼整理了下被角,然後湊近男人懷裏,五指輕輕握着他的胳膊,呼吸勻稱的睜着眼望着那張看不清的輪廓。
良久,黑暗中響起低啞的聲音,“精神越來越好了。”
沈榆立馬把腦袋垂下,嗓音帶着幾分還未褪去嬌柔,“哪有皇上精神好。”
感覺到被褥裏的動靜,她立馬出聲,“嫔妾只是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能離皇上那麽近,以前做夢也沒想到能窺見聖顏,如今好像一場夢,好像夢醒了就只剩下嫔妾一個人。”
黑暗中好像有什麽籠罩過來,耳邊也響起低沉的男聲,“那是朕的不對,你還有時間想這些。”
察覺到什麽,女子連忙抵着男人肩頭,可想說的話頓時被黑夜吞沒,只剩下細細碎碎無力的輕吟。
外頭的李長祿又打起了精神,問了下才知道已經醜時一刻。
看了看房門,只得繼續靠坐在廊下打盹,這蘭才人也是神人一個,皇上向來節制,更何況白天還處理了那麽多煩心的政務,竟然到現在還有精神,這一點緒昭容可都做不到。
直到天微微亮,他都不忍去打擾皇上休息,可礙于上朝不能耽擱,不然那些禦史怕得批判皇上沉迷女色無心朝政。
然而還不等他去喊人,屋裏就已經亮了光,可見裏頭的人已經起來了。
他稀奇的帶人進去,卻見皇上果真已經起身了,那蘭才人也已經穿戴妥當,就是面色帶着幾分疲倦。
“去庫房拿株雪蓮來。”霍荀突然道。
李長祿愣了愣,繼而連忙應聲,“奴才遵命。”
那株雪蓮可是八百年的年份,聽聞将死之人都能吊着一口氣,蘭才人伺候皇上是辛苦了點,但未免有點大材小用。
“謝皇上恩典。”沈榆屈身行禮。
瞧着她那疲倦的神色,霍荀唇角微啓,“人要量力而行。”
沈榆先是一愣,随即不由紅了臉,眼神閃爍的扭過頭,支支吾吾好像不知如何回答。
李長祿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看起來皇上好像很喜歡這蘭才人,這股新鮮勁怕是要再持續一陣了。
待送走了聖駕,沈榆立馬屏退其他人,揉了揉腦袋回床上補覺。
她們皇上至少這幾天肯定沒閑心召幸其他妃嫔,其實她也累,但是不裝的一副帳然若失的感覺,怎麽讓人覺得自己是有多麽在乎這個男人。
睡到巳時一刻,她才勉強起身洗漱用膳,不多時楊院判已經候在外頭,不受寵的妃子甚至請不到普通太醫來診治,更何況是院判一職,只有皇後這種身份才使喚的動。
“微臣見過蘭才人。”
一進屋楊院判就彎腰行禮,按照品階,院判遠在才人之上,是不需要見禮的,只是宮裏的風向都是看着皇上。
“大人不必多禮。”沈榆客氣的點點頭。
雖年過半百發須灰白,但楊院判依舊精神奕奕,雙目炯炯有神,等放下藥箱後,才示意她将手腕伸出來。
腕上搭着一條絲帕,楊院判三指浮于脈間,始終躬身立在一側,未曾坐下。
屋裏寂靜無聲,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聽竹在一旁面露憂色,有些心結并非藥物能醫治。
“您食欲不振已有幾日?”楊院判沉吟道。
聞言,沈榆思索片刻,“大約有七八日了,前段時間日日噩夢纏身,只以為受了驚,但服了幾貼安神藥卻不見好。”
細細看了眼她的臉色,楊院判突然收回手,“您本就體虛,大約近日吃了太多補藥,所以虛不受補,才會導致氣血不暢,另一個這房事還是需節制,平時多卧榻休息,休養個半月就好了。”
話落,聽竹忽然睜大眼,随即腦袋垂了下來,嘴角忍不住稍稍揚起,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原由,可這也是說明皇上疼愛主子,這是好事才對。
沈榆輕咳一聲,耳根悄悄爬上微紅。
待到寫了藥方,楊院判将東西遞給聽竹,忽然看見什麽,“這盆蘭花可否給微臣看看?”
見此,聽竹立馬過去将窗口的蘭花搬來。
“可是這花不宜放在這?”沈榆似有疑慮。
蘭花的香味并不濃郁,楊院判湊近聞了幾下,當即愣在那幾許,忽然又反應過來,“蘭花有清心明目功效,擺放在這也好。”
聽到這,沈榆莞爾一笑,“那就好,勞煩楊院判了,聽竹,快送送大人。”
“都是微臣分內之事。”楊院判擺擺手,随即退後兩步轉身離開了屋子。
聽竹也随之跟了上去,似乎要親自去太醫院拿藥,有些東西可不能沾他人的手。
待到屋裏只剩下沈榆一人,她蓋着薄毯,撥弄了下細長的綠葉,那悄生生的花朵高潔無暇,一切好似渾然天成。
有些事不需要太多人清楚,只要她們皇上知道就行了。
凡事不語,以逸待勞,一擊斃命。
換了身衣服,她才去給德妃請安,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好下屬,肯定不能偷懶,皇後壽宴在即,賢妃拿下了這次籌辦的機會,德妃怕是不會甘心落後于人。
她帶上了休養幾天的昕文,再次回到那個曾經兢兢業業永遠不敢擡頭的地方,後者依舊顯得有些拘謹,曾經的記憶已經深入骨髓。
“掃地的不會永遠只掃這一塊地。”沈榆輕聲道:“低頭的不會永遠擡不起頭。”
聞言,昕文五指攥緊,第一次打量這個曾經日日清掃落葉的地方,草木郁郁蔥蔥,宮羽輝煌大氣,連地上每顆鵝卵石排列擺放都恰好到處,可是礙于規矩,以前永遠不能逗留細看,唯恐被人發現指責偷懶。
然而現在自己竟然可以大大方方行走在這塊宮殿,再也不需要縮着腦袋做事。
“奴婢見過蘭才人。”
路過的宮人紛紛見禮,有一些甚至還是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經她們巴結都巴結不上的二等宮女,昕文只覺得有些恍惚,好像一切都是黃粱一夢,夢醒了她還在浣衣局。
可不知想到什麽,她突然挺直背脊,平視着前方,不緊不慢的跟在沈榆身後。
人不會一直低頭,她也不想一直都是個累贅。
來到主殿外,宮女進去通報後,這才請她進去,但随行宮人卻要留在外頭。
大約猜到裏頭又在密謀什麽事,沈榆徑直進入內殿,卻見除開德妃外,黎貴人與吳婕妤都在。
“嫔妾叩見娘娘,見過兩位姐姐。”她屈身行禮。
黎貴人瞥了一眼就扭過了頭,心裏別說有多惱怒,憑什麽皇上昨夜又去了長青閣,若是娘娘當初把機會給自己,如今聖眷正渥的應該是自己。
德妃輕撫着茶盞,“坐吧。”
沈榆不急不緩來到左側坐下,還沖吳婕妤點點頭,後者也微笑以對,只有黎貴人從頭到尾冷着臉。
“你近日身子不适,就莫要來請安了。”德妃悠悠道:“蘭才人身子不适,你們也都常去看看,時常走動走動才不會生分。”
聞言,黎貴人差點脫口而出誰和一個洗夜壺的是姐妹,可腦子轉念一想,瞬間明白了德妃的用意,當即熱切的點點頭,“娘娘說的是。”
皇上常去長青閣,若是自己借着探望蘭才人之名“偶遇”皇上,她不相信自己的姿色會遜色與一個洗夜壺的宮女。
沈榆好似什麽也不懂,面上反而透着喜色,“我早就想去拜訪黎姐姐,若是能時常走動一下,肯定最好不過。”
吳婕妤笑而不語,只是低頭撫摸着腕間玉镯,這蘭才人不知道是膽子小還是心思深,黎才人這種蠢貨也就靠着無人和她計較,卻還在那沾沾自喜。
“本宮賞賜給你的衣裳可還喜歡?”德妃目光一轉。
沈榆立馬謙遜的低下頭,“如此珍貴之物,嫔妾自然喜歡,還得多謝娘娘賞賜。”
“既然喜歡,那明日皇後壽宴便穿上。”德妃不急不緩道:“新人新面貌,如今當了皇上的寵妃,自然不能再寒寒碜碜小家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