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手
吳婕妤旁若無人的端起茶盞抿了口茶,眼簾低垂,遮住閃過的異色。
娘娘從來不養閑人,一個粗使宮女能有如今這般風光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得到了什麽,自然也要付出什麽。
沈榆低下頭,“娘娘教訓的是,嫔妾定時刻謹記娘娘教誨,不再讓您費心。”
德妃給花榕使了個眼色,後者忽然上前将一個盒子遞給黎貴人,後者還在思索如何才能在長青閣引起皇上注意,突然間回過神,猶疑的接了過來盒子。
似乎有些疑慮,等她慢慢打開,卻發現裏頭是一只指甲大的蜘蛛,吓得她當即花容失色差點沒丢出去。
“啊——”
“明日壽宴之上,你将這個放在同桌阮貴人身上。”德妃淡淡道。
聽到這話,黎貴人立馬瞪大眼,連忙把盒子放的遠遠的,頗有幾分不自在,“這……”
這東西怎麽放人身上,到時宴會上人來人往,讓人瞧見怎麽辦。
娘娘的心思她知道,無非就是想借此嫁禍給賢妃娘娘,可是這種粗淺的辦法能管什麽用,皇上最多譴責一下賢妃娘娘罷了。
“阮貴人近日食欲不佳,略有嘔吐,不願請醫。”德妃語氣平靜。
聞言,黎貴人突然怔了在那,面上露出一絲驚詫,“難道——”
思及此處,她五指攥緊,猛地一下錘在桌面,臉上露出幾分嫉恨與不甘。
明明一同進宮的秀女,憑什麽一個家世低微的人能獲得聖寵,而自己卻甚至連皇上的面都未曾見過,現如今就連一個洗夜壺的宮女都能爬到自己頭上!
掃過那個盒子,她深呼吸幾口,掩去面上的不甘,只是眼中流露幾分冷意。
“你與阮貴人同桌,極易行事。”德妃面無表情的道。
黎貴人握緊拳頭,忽然又拿過那個盒子攥着,語氣篤定,“娘娘放心,嫔妾知道該怎麽做。”
沈榆一直沉默不語,就知道此次德妃會有大動作,如今宮中子嗣稀少,加上皇後的不作為,德妃多年掌權,已經讓她形成自己就是中宮的思維,又怎麽會讓其他人先誕下皇嗣。
更何況這阮貴人與賢妃走的極近,若是讓賢妃把孩子抱過去,這局德妃就徹底失了先機。
如果她是德妃就不會選在這時動手,因為阮貴人有沒有懷孕還未可知,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虛晃一招,就算有了孩子也不重要,宮中女人那麽多,她們皇上又正值壯年,子嗣成群是遲早的是,防的了一時防不了一世,不如花點心思自己生個孩子,悉心栽培。
更何況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皇後,中宮看起來清心寡欲将權力拱手相讓,可是皇後真的那麽無欲無求嗎?
“該怎麽說怎麽做,本宮就不多廢話了,只是你們要知道,這宮裏頭容不下閑人,更容不下不中用的廢物。”德妃目光冷厲的掃過幾人。
三人立即屈身行禮,“嫔妾們定時刻警醒。”
沒有待多久,沈榆就從裏頭走了出來,一同出來的黎貴人猶如視而不見一般,徑直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全程都是一副不屑為伍的模樣。
倒是吳婕妤一直跟在後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等到四周沒人的時候,才低聲道:“妹妹既然身子不适,那種人多的地方不去也罷,反正你也不缺一個見皇上的機會,何必再去惹人注目……引火燒身。”
四目相對,沈榆先是一愣,又一臉憂愁,“可是娘娘已經賜了華服,我若是辜負了娘娘囑托,怕是不妥。”
随身宮人們都放緩了腳步,遠遠落在後面。
左右環視一圈,吳婕妤輕輕握住女子的細腕,目光如炬,“這夜裏風大,妹妹若是得了風寒高燒不退也是有可能的,到時誰也不能逼着你拖着病軀去參加皇後娘娘壽宴,反倒還會覺得你故意給娘娘添晦氣,你說是不是?”
聞言,沈榆沉思了一會,好像在思考她話裏的可能性。
“不過我也是随便說說,這春日漸暖,夜裏哪有那麽容易着涼,妹妹全當我随口一說。”吳婕妤笑了笑,随即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沈榆在原地站了一會,待到昕文跟了上來,才往長青閣的方向走。
“吳婕妤說的十分有理,德妃娘娘讓您穿那身衣裳去必定沒有好事,不如以病軀為由推掉?”昕文小聲道。
不急不緩行走在宮道上,沈榆面上郁郁寡歡,“你我都懂,德妃娘娘怎麽會不懂,這個時候裝病只會讓娘娘認為我生了異心,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們這種人哪有選擇的餘地。”
聞言,昕文越發憂心忡忡,以往只看到那些娘娘如何高高在上光鮮亮麗,如今她才明白這當主子也是受人操控無力回擊。
回到長青閣,卻見宮人正在把院子裏的蘭花全搬走,聽竹則在指揮如何擺放其他綠植。
“這是怎麽回事?”
看見她回來,聽竹立馬迎上前,“剛剛楊院判說如今天暖了,這些花花草草難免會引來蟲蟻,所以還是不要在房中或者院子裏擺放有氣味的盆栽,您房中那一盆春蘭也挪走了,不過奴婢讓花房悉心照看着。”
聞言,沈榆一副了然的點點頭,“既是楊院判叮囑,那就聽從便是,今後院子裏不要擺放有味道的綠植。”
“奴婢已經讓花房嚴格挑選過了,主子可還要看看?”聽竹認真道。
沈榆搖搖頭,“不必了,你抓的藥讓我看看。”
以為她謹慎想親自查看入口的藥物,聽竹自然點頭稱是,立即就親自取藥。
回到屋裏,沈榆取下了披風,剛好聽竹也取來了藥,都是按照楊院判開的方子抓的,從頭到尾絕對沒有假手于人。
她讓聽竹下去煎藥,自己則留下了一帖。
拆開包裝,一股刺鼻的藥味撲面而來,一共有七種,菟絲子補益肝腎,巴戟天補腎壯陽,這幾味藥看上去都沒有問題,都是補身子的藥物。
但是聯合之前吃的安神藥就耐人尋味了,那安神藥都是解郁疏肝,鎮靜安神,和如今這些藥就有了沖撞,畢竟兩者的根治內容不是一個方向。
那就說明楊院判知道她如今精氣神不好,并非受驚也非病理原因,反而覺得如今固本培元活血養氣更為重要。
扭頭看向窗口的位置,那裏原來的蘭花已經消失不見,擺的久了,便也習慣了。
一開始她就在蘭花裏加了一些三纖花的粉末,兩者氣味融合會令人郁郁寡歡,氣血滞留,長期下去會導致不孕,而短期也有避孕功效。
楊院判必定是聞出來了,但是又不敢開口,畢竟宮中鬥争動辄牽連甚廣,所以就回禀了派他來的李長祿,李長祿一定告訴了皇上,所以楊院判才敢開口把這盆蘭花挪走。
這盆蘭花擺放了一個月,霍荀肯定能注意到,宮中肮髒事層出不窮,有人對一個小才人下手更是稀疏平常,可是自己如今還有新鮮勁,所以她們皇上才願意這樣護着。
宮中子嗣大過天,誰能想到有人會自己給自己下不孕的東西,便是傻子也不會做這種事。
所以她故意在這個時候裝的消瘦憔悴,卡好時間,既能避孕又不會損害肌理,更何況太醫還是李長祿叫來的,一切的主動權都不在自己這裏。
蘭花是劉司記帶來的,劉司記是德妃的人,不用細想也知道真相是什麽,霍荀不可能因為一個才人而去追究德妃的罪過,這就更能體現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如今有多麽的弱勢,這樣才會激起男人的愧疚以及保護欲。
最重要的是能短期避孕,她不認為現在是懷孕的好機會,地位不穩,生了孩子也保不住,不如來個一箭雙雕,先埋個暗線在這,今後若是她與德妃分道揚镳,就不會有人覺得她背棄舊主忘恩負義,畢竟誰會效忠一個還多番謀害自己不孕的主子,重要的是她們皇上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揀出一味藥,她又把上回的安神藥拿出來,從中挑選了一味丹草,用藥杵攆碎成粉末。
這種香味最能吸引紅蛛。
夜涼如水,屋內燭火搖曳生姿,聽竹早早的就開始準備明日皇後壽宴要穿戴的手勢和衣物,但在取出那件流光錦做的衣裳時還是猶疑不決。
“您明日當真要穿這件去皇後娘娘壽宴之上?”她眉心輕蹙。
沈榆坐在軟榻上沒有看書,而是認真挑選明日要戴的護甲,最終挑選了一套翠綠點珠護甲。
小心翼翼戴在尾指上,她一副憂心忡忡,“既然是娘娘賞賜,自然是要穿的。”
她要是不去,這場戲怎麽唱的起來,吳婕妤大概也知道黎貴人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所以才會轉頭向她示好,特意來指點自己如何躲開這次壽宴。
“縱然後果無法計量,可只要是娘娘的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去。”她瞥了眼聽竹,目光平靜,“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