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沖撞

聽竹無言以對,在這宮裏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哪怕明知前路崎岖,也得踏過去。

待到出了屋子,看見坐在屋檐下的昕文,按道理今晚應該是自己守夜。

緩步靠近,她不由坐在了一側,“想家了?”

十五六歲的年紀,誰又不想呢,剛入宮時她也沒了命了思念家人,至少她們還有個念想,而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牽挂。

夜涼如水,星輝灑滿大地,映亮昕文那張心事重重的面孔,她扯了扯嘴角,“不想。”

聽竹眉頭微動,“為何?”

她看過昕文的冊子,記錄的是父母皆在。

撐着腦袋深呼吸一口,昕文直直的盯着院裏那顆梧桐樹,“父母待我不如新生的豬崽,豬崽還能賣錢,而我還不如豬崽值錢。”

“主子也是如此,所以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從小就沒有過人過的日子,本以為逃離那個地方,就可以自由自在,誰知進宮後也好不到哪裏去。”

“有時候我倒覺得和主子在毓寧宮做一輩子粗使宮女也挺好,至少德妃娘娘大方,我們這些奴才都不會三餐不飽,不像如今每天都在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陽。”

說着說着她低下頭,語氣充滿了惆悵以及對未知的恐懼。

聽竹卻目露異色,記憶中皇上那次過來時,主子還拐着彎表達思念父親,那定是家人待她不錯,可按昕文的說法主子家人待她并不好。

沉默片刻,她擡手搭在昕文肩頭,“皇上還心疼主子,便是明日沖撞了賢妃娘娘,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事,最多讓人看點笑話。”

說到這,她神色晦澀難懂,這宮裏誰不是每天等着看長青閣的笑話。

在這皇城之中,出身卑賤就注定會被人瞧不起,除非能爬到最高,讓那些人仰視。

“真的嗎?”昕文還是有些許擔憂。

四目相對,聽竹摸摸她腦袋,讓她先去休息,莫要胡思亂想,在這宮裏該發生的想太多也無用,不如養足精神去思考如何應對。

圓月半掩,地面籠罩着一層霧蒙蒙的星輝,無人注意到窗口的一道人影。

重新回到床上休息,沈榆再次閉上了眼,破綻已經給了,全看當事人怎麽選擇。

自己與德妃遲早會分割,若是旁人,她是不會花這個心思,但是聽竹還算符合她胃口,如果能收為己用也不錯,如若對方執意選擇德妃,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她也就知道今後該怎麽做。

睡至辰時一刻,外頭日頭正好,陽光明媚,風和日麗,許是知道她睡眠不佳,外頭做事的宮人都是小心又小心,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喚了人進來後,待随意梳洗一番,她先是吃了早膳,接着才換上德妃給的衣裳,正裝打扮。

壽宴是在午時,早上阖宮上下的妃嫔都需要去拜見皇後,然後衆人包括一些命婦都需要一同去宗祠祈福,之後方能入席,壽宴會持續很久,夜裏還有煙花,至于具體節目,全看賢妃如何操扮。

時辰還算早,沈榆到達毓寧宮主殿時,住在東西兩面的幾個才人也都到了,因為大多都不受寵,所以德妃也懶得接受其他人的請安,不過今日阖宮上下都需要在主位妃嫔帶領下去拜見皇後,任何人都不能缺席。

“嫔妾叩見娘娘,娘娘萬安。”她來至殿前屈身行禮。

殿內光線明亮,一抹微陽恰好投射在女子身上,身上那襲天青色暗紋流彩宮裝瞬間流光溢彩熠熠生輝,只一眼便叫人難以移目。

德妃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極其滿意,“起來吧。”

屋裏還坐着其他幾個不受寵的才人美人,同在一個宮裏,自然也都聽過這個蘭才人的事跡,卻也是第一次看見本尊。

那張鵝蛋臉細膩如脂,螓首蛾眉,朱唇微點,縱然略施粉澤,卻也如朝霞映雪清豔逼人,配合那一襲光彩奪目的流光錦,便是此刻的微陽也得讓幾分顏色。

霎那間,衆人頓時明白了為何這個蘭才人能得皇上恩寵,換作她們都自慚形愧,皇上看了又怎麽會不喜歡。

本來她們還想着趁着今日博得皇上注意,但此時此刻頓時歇了這份心思,只是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壽宴,這蘭才人已經不缺皇上恩寵,何必再打扮的如此隆重,難道就不怕引起皇後娘娘不喜?

“什麽時辰了?”德妃随口問道。

花榕立即上前,“回娘娘,快到巳時了,其他宮想必已經到了。”

出乎意料,今日德妃打扮的十分中規中矩,也沒有懈怠之意,領着毓寧宮所有人一同前往長春宮請安。

只有妃位才能有轎攆,其他人都只能跟在儀駕後頭,行了大概半刻鐘才抵達長春宮,此時大殿外站滿了盛裝打扮宮妃,而只有一宮主位才能進去拜見皇後,其他人只配在外頭候着。

“嫔妾叩見德妃娘娘,娘娘萬安。”

滿院子的人齊聲見禮,然而德妃并未多瞧她們一眼,徑直走向大殿,“起吧。”

所有人第一眼都注意到了德妃後面的沈榆,只要眼睛沒瞎都能發現她的存在,比起德妃,反倒她一個才人更光彩奪目,也不知道以德妃的性子,怎麽容得下這種沒有眼力見喧賓奪主的奴才。

一道道視線密集的投射過來,猶如一只羊羔落入狼群,随時會被撕咬吞噬。

沈榆始終與同宮的幾個人站在那,好像不敢與其他人打招呼。

視線裏黎貴人鬼鬼祟祟在角落和一個粉色衣裙的妃嫔聊天,大概那就是阮貴人,而吳婕妤則離的遠遠的,似乎覺得對方會辦事不牢,還是遠離明哲保身最重要。

“蘭才人今日這身當真是豔冠群芳,叫我們這些人自慚形愧。”趙淑容打趣的走了過來。

“知道的是皇後娘娘壽辰,不知道還以為是蘭才人過壽。”一個貴人悠悠道。

但是倒也沒有其他人接話,縱然心裏都在看笑話,一個奴婢突然得了聖寵,便分不清東南西北,遲早會有人教教她規矩。

不過這蘭才人正值聖寵,她們肯定不會做那只出頭鳥,這種不懂收斂鋒芒的蠢貨,早晚會跌跟頭。

“是嫔妾失儀,尚衣局近日忙碌,衣裳一直沒有趕制出來,德妃娘娘這才賞了衣裳給嫔妾應急。”沈榆一臉茫然。

趙淑容上下掃量她一眼,正欲說什麽,卻聽外面響起通報聲,“賢妃娘娘到!”

霎那間,衆人都齊齊屈身行禮,“嫔妾叩見賢妃娘娘,娘娘萬安。”

進來的人穿着一襲天青色暗紋流彩宮裝,面上略施粉黛,玉面淡拂,嘴角帶着淺笑,恰似一汪清泉湧入人心間。

當看到賢妃時所有人都怔了,下意識又看向沈榆,目光在兩者之間來回移動,随即心裏頭又看起了笑話。

這流光錦稀少,同一批料子同一個顏色都正常,只是這紋路都一模一樣實在是蹊跷,德妃娘娘怎麽好巧不巧就把這件賞給了蘭才人,分明就是為了惡心賢妃娘娘罷了。

“起來吧。”賢妃好像看不到人群中的沈榆,反而還笑道:“倒是本宮來遲了。”

說罷,不急不緩就進了內殿去給皇後請安。

待到衆人起身,又以一種看戲的眼神看着沈榆,蠢貨就是蠢貨,還以為德妃娘娘是真心賞賜她呢,給人當了槍子使還在這感恩戴德。

“蘭妹妹今日這身着實好看,就是年紀輕,壓不住這流光錦,還是賢妃娘娘典雅端莊。”趙淑容意味不明的道。

一個貴人嘲諷道:“趙姐姐慎言,如今什麽阿貓阿狗都敢和賢妃娘娘相提并論了嗎?奴才就是奴才,給她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其他人都低聲議論了幾句,但沒有說過激的話語,這蘭才人的确貌美,不然也不會爬上龍床聖眷正渥,這身衣裳穿起來自然要比賢妃娘娘好看,這新人舊人一看便知,大概這就是德妃娘娘的目的。

不得不說德妃娘娘這招真是殺人誅心,也就是賢妃娘娘素來大度,換作旁人怕是會直接扒下蘭才人那身衣裳,免得留在那礙眼。

“王貴人此言差矣,蘭才人如此年輕貌美,又得聖寵,誰知道她以後能不能更上一層樓,人莫要只看今朝。”趙淑容一副維護的樣子,眼中卻全是譏笑。

沈榆忽然擡眼,指尖彈了些粉末,面上一臉惶恐,“姐姐莫要折煞嫔妾了。”

聽她那哭腔,趙淑容嗔怪瞥了眼後面的人,繼續火上澆油,“若是蘭才人向皇上告狀說我們欺負了她,到時候看你們怎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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