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把柄

“竟有此事?”

其他人不由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整個內殿瞬間嘈雜不堪,像是沒想到阮采女有孕一事竟是被人按下了。

衆所周知何尚宮是賢妃的人,這何尚宮只是一個女官, 應該沒有那麽大的膽子瞞下此事, 除非是有人在背後授意,可阮采女與賢妃娘娘素來走的近, 她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人, 難不成是想怕阮采女被人謀害, 所以才密而不報, 可誰知道後面出了那麽個意外。

“微臣不知德妃娘娘此話從何說起,各宮瑣事繁多,阮采女有沒有派人請太醫, 微臣又從何得知?更別提瞞而不報此等大罪!”何尚宮這時倒言之鑿鑿的辯解起來。

“阮采女所住的啓荷苑, 裏裏外外六名宮人, 除開被打死的貼身宮女,其餘在阮采女遷入西苑後,皆在半月內出的出宮暴斃的暴斃,難不成這啓荷苑是犯了什麽風水忌諱, 不然怎麽進去伺候的人一下子都不得善終,那就要讓大師來好生瞧瞧了, 可別沖撞了其他宮的人。”吳婕妤頗為認真的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 也都聽出幾分蹊跷,顯然這其他人都是被滅口了,必定是知道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

“這人有三長兩短微臣又豈能得知, 旁的微臣都可以認下, 可謀害龍裔此等大罪是萬萬不敢為!還請皇後娘娘明鑒!”何尚宮跪在那字字泣血。

“那是當然,這中飽私囊哪有謀害龍裔的罪大。”趙淑容忍不住嘀咕一句。

皇後目光冷漠, 此番沒了一個龍裔,倘若未能揪出這種害群之馬,今後不知有多少人折在其中。

“你覺得本宮是三歲稚童?”皇後眼中沒有任何溫度。

殿內瞬間寂靜一片,無人敢再多言,何尚宮額前已經冒出一層細汗,可依舊矢口否認阮采女一事。

“啓荷苑的人是都沒了,可阮采女還在。”文昭華說了句老實話。

德妃微微擡手,花榕點了點頭,立即就走出了內殿,片刻後,兩個宮女攙扶着一個面無血色奄奄一息的女子走了進來。

其他人目露詫異,猶記得這阮采女當時也是清麗佳人,誰曾想如今竟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阮采女中了鸠毒,縱然撿回了一條命,那身子骨與往日也無法比較,不過說話還是沒有大礙的。”德妃悠悠道。

跪倒在大殿之中,頂着各種視線,阮采女僵硬的擡起頭,雙眼已經飽含淚珠,“嫔妾月事素來不準,所以一直未曾麻煩太醫前來診治,只是這兩月嫔妾也未曾撤過牌子,此事尚寝局定然是知曉的。”

其他人都低聲議論不止,宮裏妃嫔來了月事都得去尚寝局報備,當日就得撤下牌子,這兩個月都沒有撤牌子,除非這尚寝局的人是不通人事的青瓜蛋子,不然豈會不上報給何尚宮,龍裔此等大事一點風吹草動都容不得忽視,這尚寝局的人除非是不想活了,不然怎麽敢做這種膽大包天的事。

“嫔妾記得這尚寝局的夏司設好像是何尚宮的表親,平時嫔妾等人都還需看她的臉色呢。”趙淑容不陰不陽的道。

說到此事,其他人也都附和起來,“往日要是不打點,夏司設想撤誰的牌子就撤誰的牌子,大概以為背後有何尚宮撐腰,平時那是誰都不放在眼裏。”

“可不是嘛,仗勢欺人的狗東西,原來都是一丘之貉,皇後娘娘定要嚴查到底!”

聽着那吵吵囔囔的聲音,皇後臉色愈發不佳,似乎沒想到第一次嚴查就露出這麽多害群之馬,可想而知平時宮裏都是何等風氣,底下那些不受寵的妃嫔又是何種處境。

何尚宮垂着頭,額前汗珠越來越多,卻還是強撐着一言不發。

就在衆人以為皇後會提夏司設過來審問時,上頭卻響起疲倦的聲音,“賢妃仁厚,不适合管轄六宮,今後宮中瑣事都交由德妃處置。”

聞言,衆人都有些不明白,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把這夏司設提來一問看看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瞞而不報,屆時真相一定大白,皇後娘娘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就不管了。

賢妃低下頭,“臣妾謹遵娘娘教誨。”

“那這何尚宮,是不是該交由典獄?”德妃目光如炬。

皇後瞥了眼跪在那的人,“念阮采女無心之過,允遷出西苑,何尚宮夏司設,處極刑。”

殿內忽然寂靜一片,何尚宮突然癱坐在那,整個人好像瞬間沒了精神氣,只剩下一具軀殼。

“皇後娘娘聖明!”衆人齊齊出聲。

阮采女像是汲取了一絲力氣,目光投向角落裏的沈榆,後者沖她淡淡一笑。

她未私下見過這個蘭貴人,也未見過德妃,可從那兩個侍衛每日勻她一碗飯開始,她就知道有人在幫自己。

接着中毒那,被人救起,她知道這是自己離開冷宮的關鍵,沒有人告訴她該怎麽做,可一切盡在不言中。

終于,自己出來了。

……

從長春宮出來,沈榆本想回長青閣,但是德妃非要帶着她去一個地方。

皇後戛然而止,無非就是在給賢妃一絲顏面,有些事查的太明白也不是什麽好事,可就算查到底也牽扯不出賢妃,除非何尚宮想全族陪葬。

賢妃此番示弱一定有其他原因,比起德妃的争強好勝,相反,賢妃更懂的隐忍蟄伏,有時候鋒芒畢露未必是什麽好事,這後宮讓德妃一個人獨大,自然會有人看不過去。

随着道路越來越偏僻,她被帶去了一個守衛森嚴之地,遠遠的紅牆四周就站滿了守衛,好像一只蒼蠅飛過都能攔下。

随着轎攆停下,一扇黑漆漆的鐵門映入眼簾,沒有門匾,只是見其周遭沈榆便知這是什麽地方。

宮裏頭很多事都是見不得光的,既然無法讓大理寺處理,于是就誕生了典獄,專門處置犯了錯的宮人以及低位妃嫔,基本進去就沒有活着出來的例子。

這一次也是。

“娘娘小心臺階。”侍衛點頭哈腰推開門。

随着鐵門進去,裏頭昏暗異常,還彌漫着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各種氣味揉雜在一起,令人心生不适。

花榕小心翼翼扶着德妃,然而腳下不知那紅一塊黑一塊的東西是什麽,大概是幹涸的血跡。

沿着狹窄的通道進去,裏頭守衛森嚴,各個牢房裏都關押着人,直到進入寬闊處,有兩個人正被綁在十字架上,是由鐵燒紅的十字架。

“我什麽都不知道!娘娘救救我!”

整個審訊堂響起那歇斯力竭的叫喊,那兩個被綁的人蓬頭垢面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但後背肯定已經快烙到骨頭了,發出陣陣烤肉的氣味。

聽竹湊近低聲道:“那是夏司設。”

宮中凡事侍寝過的妃子誰沒有和尚寝局打過交道,也就是知道主子背後有德妃娘娘,這夏司設才沒有撈好處,但平日對其他宮的人絲毫不手軟,不然随時撤牌子都是常事,可是其背後有何尚宮,基本無人敢多說什麽。

“娘娘請坐!”

兩個侍衛忙不疊搬來兩把幹淨的椅子,沈榆故作惡心的捂着嘴,好像對這裏的一切極其排斥。

德妃面色不改,“放下來。”

話落,就有侍衛把不成人樣的夏司設放下,然後牢牢的綁在長凳上,她後背的肉都冒出焦味,皮肉血淋淋的粘在一起。

“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知道啊!娘娘您救救我,我以後肯定什麽都聽您的!您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夏司設瞪大着眼,聲音充滿了絕望。

“哦?這就不要你的舊主了?”

德妃緩緩走上前,随手從桌上拿上一張濕漉漉的宣紙,又在當事人恐懼的眼神中一步步走過去,在嗚咽聲中蓋住她面部。

随着宣紙敷面,整個審訊堂都安靜了下來。

“吵的本宮頭疼。”德妃不急不緩擦拭着手心。

沈榆緊緊靠在聽竹身上,面色已經極其難看。

“你以前當宮女時一定沒有少被這種仗勢欺人的奴才欺負吧?”

德妃目光直直落在女子身上,招招手:“來,本宮給你一個出氣的機會。”

屋裏的人都不自覺退了下去,只有花榕面無異色守在一旁,好像對于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她說過,這個蘭貴人遲早有一天也要習慣。

“娘娘……”

沈榆聲音帶着哭腔,“嫔妾……嫔妾……”

德妃眼神漸冷,“本宮身邊不留不中用的廢物。”

聽竹緊緊的扶着她,似乎也沒想到德妃今天會來這一出,這是想避也避不了了。

好像被恐懼支配,女子終于大着膽子一步兩步挪上前,望着還不斷掙紮的夏司設,又顫抖的伸出手,拿起一張宣紙顫顫巍巍的蓋在她臉上。

一張,兩張,三張,漸漸的長凳上的人掙紮的動靜也越來越小。

德妃眼簾微垂,“一個奴才不想着安守本分,得了點勢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自然也就落得這個下場。”

說罷,就扶着花榕離開了昏暗潮濕的審訊堂。

聽竹立馬扶住自家主子,又查看了夏司設的情況,發現還在細微的掙紮,“這剩下的事交給其他人就行了,人不算死在您手上。”

沈榆定定的看着那一沓濕透的宣紙,不由捏起一張,語氣意味不明,“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誰能想到這薄薄的一張紙也會要人命。”

聽竹眉頭一皺,主子是從一開始就不怕,還是被這深宮一次次磨砺至此?

拿出手帕擦拭了幹淨手,沈榆瞥了眼還在動彈的夏司設,轉身走出了審訊堂。

德妃無非就是想借此警告她安分守己不要忘了身份,不然下場只會比這更慘,那她聽着就是了,對方想看到什麽自然會看到。

出了典獄,溫暖的陽光撲面而來,她一手緊緊扶着聽竹腳步虛浮,好像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精神恍惚。

一路碰到許多宮人停下向她行禮,沈榆都視若無睹,直至回到長青閣,昕文卻腳步匆匆的迎了上來,好像發生了什麽大事一樣。

“主子這是怎麽了?”昕文看她臉色不佳有些不解。

聽竹搖搖頭,“無事,可是皇上來了?”

不然對方怎麽神色慌張,平時也不見這般模樣。

沈榆一步步穿過院子,無須他人多言,一眼就看到內堂裏的三個人,與記憶中相差無幾。

“奴婢叩見主子。”院子裏的宮人紛紛見禮。

許是聽到動靜,屋裏的人也立馬跑了出來,當看到外頭那個袅袅婷婷貴氣逼人的女子時還都愣了下,為首桌一身麻衣的婦人頓時兩眼放光,一拍大腿,“我的好女兒,為娘可算見着你了!”

她連忙上前重重拉住沈榆胳膊,一雙眼睛從上到下來回打量,兩只眼睛都快粘到了她身上,這綢緞比她吃過的豆腐還滑。

聽竹立馬将人扯開,“這裏是皇宮,見到蘭貴人需行宮禮。”

昕文欲言又止的站在一側,一大早這一家子就進宮了,聽說是德妃娘娘的特赦,不然尋常宮妃要見親人是需要尚宮局層層審報安排的。

“你這個奴才好不懂事,我可是她母親!哪有母親給女兒下跪磕頭的道理!她也不怕遭雷劈嗎?!”婦人張口罵道。

一旁那十三四歲的少年也是冷哼不止,“我就說咱家養了只白眼狼。”

其他宮人都交流着視線,不曾想這主子的家人竟這般粗鄙,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口氣這般大,讓人看見不是平白惹人笑話。

沈榆淡淡的掃過三人,并未多言,只是徑直進了內屋。

德妃的動作真快呀,這是打算打個巴掌給顆糖,安撫安撫她剛剛被驚吓的心。

有人着急進來送死,那也算是這家子給她做了唯一一點貢獻。

“诶诶,你還擺譜了!”婦人急着追上去。

聽竹将其攔住,“這裏是皇宮,不是鄉野之地,讓人看見告知皇後娘娘,屆時便是主子也保不住你們!”

像是被她身上那股氣勢吓到,婦人神色有所收斂,又悄悄看了眼自家老頭,後者一直垂着頭沒有說話。

“都是一家人,無礙。”

聽到自家女兒的話,張氏又笑着連忙跟上前,剛剛這屋裏她都打量遍了,那可都是好東西,随便拿出去一樣都夠她們一家子吃喝不愁了。

這個死丫頭當了娘娘就對家人不理不睬,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享福,讓她們吃粗糠白菜,真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張氏讨好着上前,“女兒啊,之前都是為娘不好,對你多有責備,可這也是在鍛煉你的意志,就像你爹說的那個啥……”

“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少年冷不丁來了一句。

“對對對!”

張氏笑盈盈拉着她胳膊,“你就是娘的心肝寶貝,你這一走,娘可是日思夜想茶飯不思。”

之前宮裏頭來人,她還以為是這死丫頭在外頭犯了事,可當進入皇宮那一刻,她就被這地方給震撼到了,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

昕文頗有幾分聽不下去的意思,不明白主子為什麽還對這種人那麽客氣,就應該狠狠讓人打出去。

只有聽竹若有所思,她大概猜到了主子的打算,這一家子用來混淆視聽最好不過。

沈榆只是掃過聽竹一眼,後者愣了愣,像是明白了什麽,繼而又走向那個冷言冷語的少年,擡手就“啪”的一下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你為啥打我兒子!”張氏連忙護上前,心疼的不行。

聽竹神色嚴謹,“在宮裏頭冒犯主子乃大罪,奴婢是為幾位好,若是少爺遇上旁的娘娘,此時便是砍頭的大罪,如今還是長長記性為好,在這長青閣,主子不出聲旁人不得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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