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如其來的意外重逢好似一場大夢,距那荒誕的一天已經過去一周,這一周晁野都沒再見過俞夏,那道身影卻時不時閃現眼前。
刻意忽略壓抑的回憶随着俞夏的出現頻繁撞擊着腦海,令晁野神不思蜀,狀态游離。
總是記起陽縣熾熱灼人的陽光,以及那條橫貫縣城,将一座小城一分為二的河,陽光傾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得晃眼。
印象中,陽縣晴天多,那裏的景色總是明豔靓麗的,一切都仿若被水洗過,在熱浪的籠罩下,所有事物和人都置身于加了油畫濾鏡的電影中...
就連記憶裏那個幹淨得隔絕塵埃,一雙眼眸像深黑的玻璃球,自帶疏離氣質的少年也跟着變得缥缈起來...
晁野腦海中跳出兩個時期的俞夏,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變了許多。
他從來不知道俞夏做事心機深沉,也不知俞夏撒起謊來坦然自若,按照他們初識的年紀算,俞夏現在跟他差不多,都是二十四五,卻不知從哪弄來了十八歲的身份證,混進了他家名下的酒店...
歷歷在目的清冷孤高少年,似乎在未見的歲月裏,變成了晁野全然不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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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索着,腦海中的濃黑眼眸突然和眼前這雙對上,晁野乍然回神,這才發現面前給自己整理衣服的服裝師換人了。
“你怎麽在這裏?”晁野擰眉發問,眉宇間透着些不耐。
“工作。”俞夏提起胸前戴着的工牌給晁野看,泰然自若的樣子,好像他本就應該出現在這裏。
晁野今天的戲要着民國長衫,扣子有些緊,俞夏很艱難才扣上一顆。
平時晁野穿戲服除了古裝戲一般不用人幫忙,但今天時間有些趕了,這件衣服的扣子也确實難扣,服裝師直接上手幫忙,幫到一半卻不知怎麽換人了。
俞夏正微蹙着眉專注扣下一顆,手卻突然被眼前的人揮開,因為慣力撞到一旁的衣杆,有點疼,但比這點疼痛更明顯的是胸腔處傳來的一陣強烈酸澀,俞夏眨了下眼,将手垂了下來。
俞夏有些出神,垂下的眼眸裏晾着濃黑的墨色,再怎麽告誡自己不要太貪心都沒用,近距離接觸到他的太陽,怎能不渴望觸碰、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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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現如今,他的野哥避他唯恐不及。
晁野聽到“砰”的一聲撞擊,看着俞夏垂頭沉默的樣子有些心虛,心裏閃過一絲懊惱,卻很快按下。
晁野聽見自己冷聲道“你該負責的事情解決了嘛?工牌又是哪來的?”
“解決了,道歉了,工牌是別人給我的。”俞夏像個被輸入指令的小機器人,平靜無波地回答晁野的問題。
他隐瞞了一部分實情,光是道歉不夠,對方還要求賠償。
想辦法湊足了錢還給那兩人,但對方并不罷休,還要威脅他,俞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兩人身上都有見不得人的把柄,暴露的後果是那兩位急功近利的人承受不住的,權衡輕重後沒人再找俞夏麻煩,俞夏覺得事情應該算是解決了。
工牌是威脅一個配角演員給的,俞夏撞見他和劇組裏一個女演員接吻,并且拍下了照片,據小道消息說,那位女演員的婚姻狀況是已婚...
俞夏沒跟晁野說這些,隐隐覺得,讓野哥知道了,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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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導那邊在催了,晁野沒工夫深究俞夏怎麽解決的事情,如何得到的工牌,想勸誡俞夏幾句,視線卻瞟到俞夏顴骨上一塊青紫,鼻梁上貼着塊創可貼,嘴角也有些撕裂,晁野剛松開的眉頭又皺了回去,看得俞夏想伸手幫他抹平。
“你跟人打架了?”
俞夏沒有回答,他已經修養好幾天了,覺得看上去已經不嚴重了才混進劇組來見晁野的,沒想到還是被注意到了。
向雯和何笠笠都要求他賠償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可是他沒錢,只能想些別的門路...
鄭導那邊又叫人來催了一次,晁野見俞夏悶不吭聲也不打算再問,下了最後通牒“俞夏,我說過了,你的想法在我這沒有實行的可能,趁早離開。”
休息室裏并非只有他們兩人,其他人此刻皆是大氣不敢出,他們第一次瞧見晁野對待一個人如此冷漠、疏離,紛紛暗自打量這個漂亮男孩,猜測兩人之間的關系。
俞夏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麽,他也毫不關心,晁野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他固執地留了下來,在休息室裏把晁野的東西和化妝臺收拾了一遍,又偷偷溜去現場看晁野拍攝。
這場戲的內容是晁野扮演的聞家二少歸家赴家宴,聞家人幾乎都在,包括向雯所飾演的妹妹,本該是其樂融融的家宴,可聞家衆人各懷鬼胎,在飯桌上互相試探。
俞夏找了個角落站着,隐匿在黑暗中,這個角度望過去可以完整的看到晁野的一舉一動。
以前都是在熒幕上看見晁野飾演另一個角色,現在親臨現場,更是深刻感受到他野哥有多麽适合鏡頭,屬于老天追着喂飯型,如此熠熠生輝,如此讓他移不開眼。
輾轉多年,晁野仍是那個讓他在黑暗夾縫中窺見光的人...俞夏攥緊了手,藏下眼中的暗湧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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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戲從早上八點拍到中午,衆人都已饑腸辘辘,導演cut後,劇組開始放飯,大家都搶着去拿,唯獨晁野晃悠在後面,慢吞吞的。
劇組的飯他吃不慣,油大味兒重,嬌氣的腸胃适應不了,自從十八歲那年生了次大病,晁家就格外注意他的飲食,這些年吃得都很清淡,之前有助理在會額外幫他訂餐,但現在身邊沒人,晁野只能将就,打算等人少些再去拿飯,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休息。
晁野的一舉一動都在俞夏的視線範圍內,見人沒有去拿飯,俞夏抿了抿唇,戴着工牌去找負責人員拿了兩套盒飯,随後無聲地走到了晁野面前。
晁野正在刷手機,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吓了一跳,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瞧見俞夏蹲下身,把手中的一份盒飯遞給自己,晁野擰眉接過随手扔在一旁的小圓桌上,質問道“你還沒走?”
“我不走。”俞夏簡短地回答,語氣卻很堅定,那雙黑眼眸似汪着水,看着像無辜的小狗。
回答完,俞夏又動手幫晁野拆開随手扔在桌上的飯盒,又掰開一次性筷子,碼放整齊,往晁野面前推了推,自己則端着另一份大大咧咧席地而坐,開始刨飯。
晁野感到怪異,他從未見過俞夏如此不講究的模樣,從前在學校食堂吃飯,即使再匆忙,也要抽張紙擦擦即将要臨幸的座位。
高貴挑剔的貓咪,突然跌落神壇,變成了潦草小狗,這讓晁野很不适應。
他看不慣俞夏坐在滿是灰塵的地面刨飯,可憐巴巴的,好像自己在欺負人,晁野拿着盒飯随意吃了兩口,終是忍不住道“坐地上像什麽樣子,起來坐椅子上吃。”
“哦,好。”俞夏見晁野蹙眉,察覺到不開心的情緒,靈敏地站起身拍了拍褲子,到晁野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盒飯仍舊捧在手裏,吃得狼吞虎咽,像是再慢一點就會被別人搶走似的。
晁野注意到這點,眉頭又是一凝,俞夏變了太多,跟記憶裏的清冷貓咪大相徑庭...
正思索間,俞夏一份盒飯已經噎完了,晁野甚至懷疑他嘗沒嘗出味兒,這樣吃飯的習慣對身體不好...
但俞夏并不在意,反而把關注點投向他,見晁野吃得有一口沒一口,俞夏問“不合口味嗎?”
“沒...吃慢點好消化。”晁野覺得沒必要和俞夏解釋太多,又忍不住提醒。
俞夏顯然沒聽出用意,吃完後就捧着空飯盒神游,晁野不知道他是在想野哥現在可真挑食。
俞夏覺得自己現在當了助理,就得做好本職工作,打算學別的助理,給自家大明星訂餐。
全然忘了晁野還沒同意他給自己當助理這件事...
晁野并不知道俞夏在琢磨如何喂養他的事兒,嚴肅開口“俞夏,我這裏不需要你,你明天不要再來了,以前的事兒已經過去,我們都有新的人生了。”
“可是你缺助理。”俞夏冷靜地打斷晁野,心底卻在琢磨晁野的話...
新的人生...對他來說從沒想過,也不敢想,這些年奔赴的目标就是晁野,只有晁野,再沒別的了。
想到這裏俞夏有些空茫,墨色再次覆上瞳仁,周身皆是大霧,他看不清前路,是一縷游蕩世間的魂兒,除了追随晁野,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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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野見俞夏一副說不聽的樣子,有些煩悶地嘆氣,手中的飯再吃不下去,起身扔進了垃圾桶,俞夏亦步亦趨地跟着他行動,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生怕被丢下。
這讓晁野想起高二時相熟後的俞夏,也像條小尾巴跟着他,但臉上總是一副冷酷模樣,任誰都覺得高冷得不行,難以接近。
唯獨晁野知道,他走快了,俞夏會輕輕拽一下他的衣擺,下課時總是裝作不經意地跟着他,看到廁所的标志臉上閃過片刻怔愣,趕忙裝作自己也是來廁所的樣子...
只有晁野猜到俞夏的小心思,發現他的依賴。
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就如同少男少女都會有的懵懂青春期,遲早會消逝一般。
更何況晁野覺得自己一直都沒有看明白過俞夏,那時的依戀親昵、暧昧熟稔都好似自己的一廂情願,荒唐得可笑。
當年遺留下來的瘡疤讓他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對待俞夏,甚至做不到面對俞夏時保持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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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那我要給野哥做牛做馬當小狗!
野哥:寶貝,咱們還是做人吧
小狗:不是說可愛嗎?【突然變臉.jpg】
野哥:...我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