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拍攝完,鄭導宣布了放假的事情,劇組傳來一陣歡呼,大家都很高興,唯獨俞夏皺起了眉。

沒有哪家助理在演員沒工作的時候還跟在身邊,這意味着他要有三天見不到晁野,對俞夏來說,這是不值得高興的。

他藏在衣兜裏的手指捏緊了那兩張票,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何笠笠,那人正使眼色催促他,俞夏厭惡地別過臉。

直到跟着晁野上了回酒店的車,都沒把那兩張票拿出來。

“這幾天你不用跟着我,送你回去?”

晁野淡淡開口,趁着放假,晁野打算回趟市區的公寓,也不可能把俞夏帶着,他時刻提醒着自己他們現在只是老板和助理的上下級關系。

俞夏聞言,捏緊了手指不說話,在腦海裏瘋狂搜尋讓自己可以跟着晁野的理由。

手不受控制地将那兩張票拿出來向晁野遞了過去,卻沒說出票是何笠笠給的,只是堅定又期待地望着晁野。

晁野略微蹙眉,遲疑地對上俞夏的眼眸,好幾秒後,才抽過那兩張票。

“室內滑雪?哪來的票?”

晁野有些疑惑,這票是預售票,也就是說內部人員或者有利益往來才能拿到。

在他看來,俞夏不像能拿出這種東西的人,重逢這段時間也不見他跟除自己之外的誰聯系,像是一朵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無依無靠的。

晁野不認為俞夏會有涉及到人情世故送禮的情況,也不認為他會自己去買票,這人實在太獨,即使是性格內斂極不擅長社交的人也比他“正常”。

俞夏沉默良久,還是沒能抵住晁野那雙仿佛能洞察人的眼睛,那點本就微不可查的期待消散,換上一副冷漠的神情。

“何笠笠給的,他要約你去滑雪。”

是個意料之外的人,晁野有些訝異,斜長的眉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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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略一細想,便回過味兒來,娛樂圈這個大染缸心思都不用藏。

這種自找麻煩的事兒晁野肯定不會去沾染,但看着俞夏毫無表情的冷淡臉龐,又起了些惡劣心思。

“哦,這樣,雖然是旱雪,但去放松一下也不錯。”

晁野漫不經心地将票塞進了衣兜裏,一副答應下來的樣子。

俞夏在晁野話語剛落的瞬間眼眸就沉了下去,眉頭狠狠地皺起,手也在兜裏攥成拳頭,他快速別過臉去凝望窗外,怕晁野看見自己控制不住的陰暗表情。

此刻,心底叫嚣着邪惡的聲音,腦海裏閃過無數晦暗的想法...

俞夏一邊沉溺在這種瘋狂中,又一邊感到害怕,他意識到自己不對,卻又像迷路的小獸,炸起渾身的毛發找不到出逃的路,對周身的一切都草木皆兵。

這樣不受控制的情緒有許多許多次,在他親自送走至親時有過,在他和那個男人扭打在陰暗狹窄的小屋時有過,在那人多次找到他惡心他威脅他要錢時有過...

但俞夏都守住了,他知道那條線不能越過,一旦跨過,那就是徹底邁入了地獄,還怎麽去尋找他的太陽,還怎麽在太陽身邊當一朵虛無缥缈的雲偷生呢?

由于俞夏別過臉,晁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細致觀察下發現俞夏肢體僵硬,脊背緊繃,像是随時會斷裂一般。

“俞夏?”

“俞夏...”

“俞夏!”

一聲聲的呼喚從模糊到清晰鑽進俞夏的耳裏,終于讓他從那種恐怖的瘋狂念頭裏抽身,情緒的起落讓他眼眶微微發紅,像泡過水般濕漉漉的,帶着迷茫望着晁野,撞鐘般砸在了晁野心上。

晁野好半天沒說出話,花了幾秒讓自己鎮定下來,冷靜道“到了,讓司機把你送回去,我明早就回家了。”

車已經停在酒店停車場了,說完,晁野正打算離開,又發現俞夏的嘴唇嗫嚅,聽不清話。

“在說什麽?”

“沒有地方去。”

這次俞夏大聲了些,擡起漆黑的眸子望着晁野,那些情緒被他壓了下去,又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樣子,可眼睛仍舊濕潤,瞧上去有些可憐。

俞夏倒是沒撒謊,晁野讓他留下來那天他就幹脆利落的将房退了,帶着他為數不多的家當奔赴晁野身邊,沒有想過再離開,也沒考慮到晁野休假回家自己該去哪。

地下停車場陷入詭異的沉默氣氛,司機大氣不敢出,恨不得化作一團空氣。

晁野在門鎖上按下指紋時停頓了片刻,他突然有些後悔,不知怎麽回事,事情變成俞夏跟着他回家。

可想起那雙清亮濕潤的黑眼眸,晁野內心仿佛塌陷了一塊。

晁野覺得他可能完了,十七八歲逃不過清冷的驕矜貓咪,二十四五栽在執拗頑固的笨蛋小狗上。

更滑稽荒誕的是,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

領着俞夏進門後,晁野才後知後覺自己家根本沒有多餘的床,雖然有客房,但都空着,沒怎麽布置過。

每次姚子意到他家來都要被迫睡沙發,氣急敗壞地罵晁野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簡直浪費。

俞夏不明所以,只是一直看着他,随時做好聽命令的準備。

晁野煩躁地揉了一下頭發,看向俞夏“你今晚先睡我房間吧,其他屋子沒床,我今晚要出去。”

說完晁野徑直走進自己房間放東西洗漱,他不敢停留,生怕俞夏看出自己的局促。

殊不知俞夏在聽聞他那句“今晚要出去”時,就斂下了眼眸,沉沉地看着地板。

等到晁野收拾完,換好衣服出來,俞夏還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晁野無力招架他認真執拗的眼神,只匆匆交代道“我先走了,餓了就叫外賣,我待會微信把家裏的地址發你,我房間裏的浴室和外面的都能用,都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晁野一邊說着一邊走到了門口,剛要開門出去,卻感覺衣擺上傳來一股勁兒拉住了自己。

疑惑地回過頭,見俞夏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晁野比他高了一些,從這個角度望下去,那張清冷面龐顯得幼态幾分,恍惚間以為看見了高二時的少年。

“你要去找何笠笠。”

“少年”冷漠開口,語氣像是冬季凝結的冰碴。

從某方面來說俞夏真的很笨拙,說話總是不懂迂回,連稍微放軟幾分語氣都做不到,問句也要變成陳述句。

晁野看着俞夏黑黝黝的瞳仁,又起了幾分戲谑心思,抱起雙臂順勢靠在門上問道“很在意?”

“嗯。”

空氣在瞬間沉寂,晁野以為俞夏會沉默,會選擇避開這個回答,卻不料被俞夏一個直球打懵。

怔愣過後,晁野突然覺得有些可笑,曾經不屑一顧,現如今倒是深情起來了,有些沒意思。

“我只是回老宅吃飯,今天端午節。”

淡淡解釋了一句,晁野徑直推門離開了,留下俞夏一個人呆呆的發愣,好半天才回過神,覺得心底壓着的大石頭被拿走了,呼吸都輕快不少。

晁野離開後從地下車庫拿了自己的車往南郊去,逢年過節他都會抽空回南郊的別墅,那裏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雖因當年的事和母親有些隔閡,可畢竟是親生母子,哪有什麽深仇大恨。

更何況晁家夫婦到中年才得了這麽一個兒子,全家上下都寶貝得不行,剛出生時爺爺還找了算命先生來給晁野蔔卦。

也是因為這算命先生,晁野才有了高二去陽縣的經歷,只是晁家上下都不成想,這一去倒是種了個情根兒回來。

市區公寓到南郊別墅開車也不過一個多小時,晁野這些年卻沒怎麽回來過,也不全然是因為母親當年摻和了他感情的事情,實在是過于忙碌,只能趁着過節時回來。

他提前打過招呼,遠遠就瞧見一位身着淡綠長裙的婦人站在門口相迎,那位就是舒客卿,晁野的母親。

舒客卿性格淡雅溫潤,晁野一直都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溫柔的人,不然也不會因為那時插手過他和俞夏的事情一直對自己兒子抱有愧意,到現在仍覺得晁野不常回家是生氣的原因占大頭。

可哪有人氣性這麽大,只是随着時間推移,年歲增長,嘴也跟着笨了,那些小時候随意脫口而出的愛和原諒,好像都被封在了喉嚨裏,輕易說不出口。

順風順水的大少爺第一次感情受挫,加上那幾年的叛逆,沒少在言語上傷害舒客卿。

傷害總是不經意的,随意的,可道歉和原諒卻變得沉重起來。

何況現在俞夏兜兜轉轉又到了自己身邊,晁野自己都還一團糟,他不想一邊對舒客卿道歉忏悔,一邊瞞着她和俞夏繼續相處。

負責的情緒在晁野心中交織湧動,終歸還是沉寂下去。

雖隔閡仍在,但每次過節放假,晁野都會來別墅小住,只是這次他自己的公寓裏藏了只小狗,晁野放心不下,看着正讓家裏阿姨收拾他房間的舒客卿,晁野沉默半晌還是開了口。

“媽,讓許阿姨別收拾了,我就住一晚,明早趕回去。”

果不其然,舒客卿聽完這話就頓住了,有些無措,想開口問卻又怕自己說錯了話。

晁野見她這幅慌亂的樣子,心裏有些酸澀,頓覺作為兒子自己實在過分。

自覺始終都要邁出那一步,晁野上前握住了舒客卿的手腕,驚覺這雙幼時牽着他溜滑梯,爬山坡的手已是多年未曾觸碰過...

“好了,媽,我是那邊有事兒,下次一定多回來住幾天。”

多年未曾有過的親昵動作讓舒客卿怔愣,眼底竟湧上幾分淚意,她知道兒子這是表達愧疚和原諒,激動得說不出話,只不停拍拍晁野握着她的手。

有些隔閡的消散只在頃刻間,那不甘和釋懷是否也能在一念之間呢?

晁野不知道,他拿捏不準俞夏的心思,也辨不清自己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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