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秧子
桦城,飛機場。
一架飛機緩緩降落在停機坪上。
艙門打開,乘客們魚貫而出。
這是一架來自M國的大型客機,乘客們大都風塵仆仆,一臉疲累。
在衆多疲憊的面孔中,一個身影格外顯眼。
那是個膚色雪白的少年,身穿印着巨大logo的橄榄綠當季奢牌時裝,腳踩黑紅色Trophy Room AJ5,戴着黑色墨鏡,墨鏡腿上懸挂着時下流行的金色複古粗犷金屬鏈。
突出一個花裏胡哨的後現代混搭風。
好看不好看不知道,反正從頭到腳貼着兩個字“有錢”。
不是一般的有錢。
雖然穿搭風格詭異,但少年容貌标致,竟也把這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撐起來了。
周圍人難掩好奇,頻頻轉頭,有意無意地瞄着這個打扮張揚的少年。
裴嘉玉拖着行李箱懶洋洋地往前走,一擡眼,遠遠看到了出口處蹦蹦跳跳的男孩。
“這裏這裏!”邱桐桐興高采烈地向他招手,“小玉,這裏!”
聽到“小玉”兩個字,裴嘉玉冷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有路人順着目光看過來,發現“小玉”居然是個十五六歲、外表酷酷的男孩子的名字,友善地笑起來。
裴嘉玉盡量不露痕跡地瞪了邱桐桐一眼,試圖阻止他繼續用這個名字叫自己。
邱桐桐毫無所覺,仍舊熱情地喊他:“搞快點搞快點,車子就停在外面,我們一會兒去吃披薩和炸雞!”
裴嘉玉無奈,只好快走幾步,捂住了他的嘴:“知道了,走吧。”
兩人出站,打了車,一路直奔中心商場新開的炸雞店。
邱桐桐訂了包廂,點了滿滿一桌的披薩和炸雞,關上了門。
在誘人的香氣中,邱桐桐熱淚盈眶:“三年了,小玉,你終于回來了!嗚嗚嗚嗚嗚你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要抛棄我了……”
裴嘉玉喝了口檸檬水:“過了。”
邱桐桐抹淚:“你看不見我對你的深切思念嗎?”
裴嘉玉:“我看你看炸雞的眼神都比看我深情……有話說話,沒話就閉嘴吃飯。”
邱桐桐扭扭捏捏:“那個,我拜托你帶的絕版球鞋……”
裴嘉玉:“一周後寄到你家。”
邱桐桐大喜過望,張開雙臂,恨不得抱着裴嘉玉親上兩口:“嗚嗚嗚嗚嗚小玉你好愛我……”
裴嘉玉舉起手,冷靜地擋住了他的擁抱:“停。”
邱桐桐:“?”
裴嘉玉:“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了,三天前,我分化了。”
邱桐桐瞪大了眼睛。
裴嘉玉勾了下唇:“我分化成了alpha,而你是omega,所以按照社會道德來說,以後咱倆不能再這麽親密了,這屬于AO授受不親……除非你打算被我标記。”
邱桐桐手裏的炸雞啪的一聲掉在桌子上。
一切要從三年前說起。
裴嘉玉和邱桐桐是發小,從小一塊兒長大。裴家是做珠寶生意的,而邱家是标準的書香門第,邱桐桐爸媽都是大學老師。
三年前,裴嘉玉被父母送到M國讀中學,打算中學畢業後直接申請M國的大學。
裴父裴母雖然是生意人,但相當重視孩子的教育問題,打算狠一狠心讓裴嘉玉學着自立,所以三年都沒讓他回來過。
裴嘉玉和邱桐桐的交情倒是沒有因為距離而變淡過,見不着面就打電話通視頻,深夜一起打游戲吹逼也是常有的事。
邱桐桐自己是一年前分化成omega的,算是意料之中。
青春期分化會有一些細微的前兆,比如alpha的腺體會比較閉合,摸起來偏硬,omega的腺體偏濕潤柔軟,alpha的容貌普遍比omega更粗犷硬朗一些,等等。
邱桐桐性格嬌氣,分化前幾天渾身燥熱難受,死活不肯上學,情緒變得異常敏感。
就因為喂貓時貓咪吃得慢了點,在家抱着貓哭了三天,眼睛都腫得跟核桃似的。
這不是omega才有鬼了。
後來家裏的貓看見他就躲着走,屬實是給整出心理陰影了。
只是……
邱桐桐萬萬沒想到,裴嘉玉會分化成alpha。
原因很簡單,裴嘉玉長得太漂亮了。
皮膚雪白,瞳仁漆黑,一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怎麽看将來都一定會分化成媚惑衆生的萬人迷omega。
結果居然分化成了alpha。
邱桐桐不禁要懷疑,這世上是不是真有“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件事。
分化成alpha,也是裴嘉玉一直以來的願望。
裴嘉玉最讨厭別人說自己漂亮。
因為容貌偏柔美的緣故,他自幼受到過不少alpha的騷擾,因此對自己的容貌深惡痛絕,也最讨厭被人當成是柔弱不能自理的omega。
別人誇他“适合穿白色襯衫藍色牛仔褲”,“适合噴軟萌甜美的花果淡香水”,“身材比例這麽好适合學跳舞,将來嫁個強大的alpha,就一輩子不愁了”,裴嘉玉就偏偏跟他們對着幹,穿線條粗犷的大T恤和寬大工裝褲,腳踩張揚跋扈的黑紅色球鞋,噴熏死人的烏木濃古龍,天天踢球打球,跑得一身的汗。
每年過生日,裴嘉玉許的生日願望也都是“想要分化成強大的頂級alpha”。
邱桐桐有時覺得他執念過深,但也知道他性子就這樣,從來不肯被人看低,認準的事,倔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邱桐桐舉起冰橙汁,真心道:“恭喜小玉得償所願!”
裴嘉玉表情又裂了一次。
他咳了一聲,低聲道:“以後不準這麽叫我,被人聽見要笑死。”
邱桐桐眼淚汪汪:“可是,我一直是這麽叫你的呀……”
一番讨價還價,最終達成協議,私下裏可以繼續叫“小玉”,人前要叫“裴哥”。
裴哥,多麽霸氣側漏的稱呼!
裴嘉玉滿意了,拍拍邱桐桐的肩:“正好咱倆接下來讀同一所高中,以後裴哥罩着你,看誰敢欺負你。”
邱桐桐心裏暗暗吐槽:就你這禍水長相,不被人招惹騷擾就不錯了。
表面還是違心誇贊道:“嗯,我以後就跟着裴哥混!”
——
關于裴嘉玉突然回國的原因,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
一個殘酷的事實是——裴嘉玉雖然天生要強,但是成績從小到大都是稀巴爛到糊牆都費勁的地步。
幼兒園時學十以內加減學了整整一年;小學時背古詩從天黑背到天亮,提問他,還是問了上句不知道下句;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記不得自家的地址,爹媽只好在他所有的衣服領子裏都縫上家庭地址和聯系方式,防止走丢。
裴嘉玉小時候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努力學習,後來突然有一天爆發了,開始躺着擺爛,愛考幾分考幾分,純純一副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模樣。
這次回國,也是因為期末成績又考了倒數第一,裴父裴母意識到把他扔在國外并不能讓他真的自立,只好又把他喊了回來,繼續送進重點高中題海戰術,說不定将來還能瞎貓碰上死耗子考個本科。
邱桐桐不談成績,跟裴嘉玉聊班上的八卦。
因為簽證的問題,裴嘉玉是在開學後一周回來的,此時啓陽中學已經上了一周的課了。
邱桐桐跟他聊班上老師的綽號,班上哪些人已經開始偷偷摸摸談戀愛了,聊了一會兒,包廂外突然傳來嘈雜的争吵聲。
邱桐桐最愛看熱鬧,把門開了一條縫,擠在門口偷看。
裴嘉玉坐在原地沒動,往嘴裏扔了塊兒雞米花。
邱桐桐看了一會兒,失望地嘟囔:“什麽嘛,原來只是服務生不小心打翻了披薩盤子……等等那個服務員怎麽有點眼熟……卧槽那不是病秧子嗎!”
裴嘉玉把雞肉咽下去:“什麽病秧子?”
邱桐桐:“班上的一個同學,叫斯岚。好像家裏挺窮的吧,但是成績還不錯,拿獎學金進來的。因為老是有氣無力病恹恹一臉腎虛的樣子,我們私下都喊他病秧子……”
“我之前有題目不會,還問過他,他脾氣蠻好的……”
裴嘉玉來了點興趣,探了下頭,看清了大廳裏的狀況。
大廳正中央,一個高高瘦瘦、面色蒼白的男孩子站在圓桌旁,腳邊是打翻的披薩餅,白色的店員制服上被潑了一身葡萄汁,一個中年男人正唾沫橫飛地數落着男孩。
男孩眉眼淡淡的,雖然是被數落,但臉上并沒有太多羞恥難堪的情緒。
他平靜地聽着男人的數落,等男人罵累了,才不卑不亢地回一句“抱歉,我會賠償的”。
男孩的冷靜反而愈發激怒了男人。
男人一把抓住了男孩的衣領,圍觀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一拳砸下去,怕不是腦漿都要濺一地吧。
邱桐桐和斯岚不熟,但這種情況也不可能見死不救。
他掏出手機,正想報警,身旁忽然一陣風竄過。
等他反應過來,裴嘉玉已經沖了出去。
裴嘉玉擋在兩人中間,一把抓住了男人暴怒的手腕。
“抱歉,我朋友這幾天身體不太好,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大鈔,遞給男人,“這些錢,作為衣服的賠償。”
男人掙了掙,居然沒掙動。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這個外表清瘦的男孩。
裴嘉玉才十五歲,身高剛過一米七五,皮膚白皙,骨骼清瘦,看起來很像是那種弱不禁風一打就倒的嬌弱omega。
然而他常年運動鍛煉,一只手抓着男人的手腕,男人居然掙脫不開,只感覺手腕被一個鐵鉗子桎梏着。
周圍人看着這麽一個壯實的中年男人被一個少年按得動彈不得,紛紛低聲竊笑起來。
男人大覺丢臉,臉色漲得通紅,腦門上都是汗,眼看着就要暴怒。
裴嘉玉看了眼男人的衣服,忽然道:“長悅房産的?”
男人一愣。
他叫徐偉,的确是長悅房産的員工。裏面穿的是公司的工服襯衫,但是店裏有冷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擋住了衣服上的logo,按理說不會被人認出才對。
“我家在長悅有那麽幾套商品房,去的次數多了,自然也能認出你們的工服,”裴嘉玉淡笑道,“不知道你認不認識董秋成?上次有一套房出問題,我們家原本不想買了,董經理連着來我們公司幫着幹了一個月的活兒,跟我們家熟得很。您如果實在生氣的話,我可以打個電話喊他來,或許有助于今天的矛盾解決。”
男人當然知道。
董秋成是他們這一片區的總經理,他只在年底總結會議的時候遠遠看見過一次,壓根沒機會說話,連他的頂頭上司見到董經理都得點頭哈腰的。
男人有些猶豫,不知道面前這個男孩是真的來頭不小,還是狐假虎威。
嘟嘟囔囔着“把人披薩打翻了還有理了”,肩膀卻是不由自主地塌了下來,氣勢也頓時小了大半。
裴嘉玉懶得再跟他廢話,見男人不再阻攔,拽着男孩回了包廂。
邱桐桐連忙喊服務生拿了幹淨毛巾和水盆來。
斯岚安靜地把身上的穢物擦拭幹淨,擡起眼睛,看着兩人:“多謝。”
很輕很淡的聲音,裴嘉玉想起有一年春天去寺廟看桃花,花瓣落在肩頭的聲音。
氣氛有些尴尬。
幾人都不熟,尤其還是這樣丢臉的情況,斯岚雖然面色坦然,但旁人多少有些替他難受。
都是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有幾個不是自尊心強的,被同學目睹周末打工被人欺負,怎麽可能不難堪。
邱桐桐沒有多問,只是一個勁兒給斯岚夾雞塊。
裴嘉玉也沒再說什麽,邱桐桐介紹了一下情況,三人一起聊了點班上的事,裴嘉玉和邱桐桐就結賬離開了。
斯岚站在拐角處,看着兩人離開。
轉過身,慢條斯理地脫下店員制服,換上了來時的T恤和牛仔褲。
手機叮的一聲,收到一條來自徐偉的微信。
“事情辦成了,錢什麽時候到賬?”
斯岚沒說廢話,給他轉了五百塊錢過去。
徐偉坐在車裏,看着到賬信息,樂得眼睛都笑沒了:“謝了小兄弟,下次還有這種活兒,記得找我。”
只要在店裏演場戲,假裝打人,二十分鐘不到,就能白賺五百塊,這種好事兒上哪找去。
斯岚笑了笑,收起手機。
下一次麽……
恐怕不行。
下一次,就得找新演員了。
不然,就算是笨蛋,也該察覺出不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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