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家

Z市兩周, 不僅僅是杜明江,連白越澤都感覺到于褚在躲着他。

除了彩排、演出和一些必須要碰面的時候, 于褚就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不見人, 電話打過去, 十次裏面只有一次能碰上他心情好,其餘要麽等到自動挂斷, 要麽直接拒接。

唯獨有一次,白越澤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去酒店的健身房, 恰巧碰到了于褚。

他穿了一身休閑服,兜帽拉鏈衛衣, 寬大的牛仔褲, 普通的帆布鞋,在健身房旁邊的舞蹈室裏面壓腿,左腿高高地架在橫欄上, 身體朝那邊傾斜, 頭幾乎碰到自己的小腿, 嘴唇還咬着煙,一只手揣在兜裏, 另一只手拿着手機在看什麽。

白越澤沒驚動他,掏出手機來,給他發信息:“下來喝茶嗎?聊聊天。”

發完, 他站在舞蹈室的外邊,看見于褚微微皺眉,劃弄手機的手頓了頓, 然後把長按開關鍵,把手機丢進了兜裏。

白越澤已經握住了舞蹈室的門把手,握了快一分多鐘,看到裏面的人又忍不住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來看。

他的心又慢慢地變軟,變酸。他松了手,最後還是沒有推開那扇門。

可于褚的回信也遲遲沒有等到。

Z市是巡演的倒數第二站,也是公演時間最長的一站,結束之後的下一場得到一個月之後,又回到J市,有且僅有一場,作為最後的句點。

于褚把Z市的每一場都當作最後一場來演,白越澤在下面看着,看得有些心煩意亂,才覺出來自己跟臺上的杜明江也沒什麽兩樣。

周五一場,周六兩場,周日一場,中間能夠休息上一個星期。白越澤覺得于褚狀态不對,想陪他去Z市附近轉轉,但人故意躲着他,堵了兩天都沒堵到,最後只能打電話給他助理,以工作的名義,約他出來散心。

助理道:“白先生,不好意思,于老師剛回J市去了。”

白越澤愣了一下:“J市?什麽時候走的?”

助理道:“前天演完劇之後連夜就回了,票是他自己訂的,我也剛知道不久。”

白越澤沉默了片刻,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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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挂斷電話,訂了四個小時後的飛機,帶上衣服,直接開車去了機場。

于褚這次回J市,是被于烨華叫回去的。

叫回去的由頭是每季度一次板上釘釘的家宴,于褚這次抛股票動作這麽大,于烨華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兒子居然做了那麽多生意,肯定要心生疑慮,把他叫回去敲打敲打。于褚早就猜到了,提前兩天訂了機票,想在吃家宴之前,親自見一次自己請的“咨詢師”。

他回到家的時候連妝都沒卸,雇的“咨詢師”已經到了門口,提着筆記本電腦和公文包,正在門口等着他。

他跟于褚合作多年,見面先笑道:“老板,沒吃飯吧?”

于褚開門,掏出手機點了外賣,熱騰騰地刀削面,分量十足,配了幾個青翠的小菜,擺在桌上滿屋都香。他跟咨詢師一人一碗,一邊吃,一邊看他拍的那些照片。

照片裏頭要麽血淋淋的,要麽赤.身.裸.體,于褚看得面不改色,大口地往胃裏填東西。

查的時間不長,收獲卻不少。羅馬娛樂的那個女所長叫做羅美芬,檔案裏面幹幹淨淨,孤兒出身,幼年受過資助,大學畢業後進了羅馬娛樂當公關,本是在總部,後來被派到分店裏,因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什麽都敢做,短短六年,就被提拔成了所長。

偵探在會所裏裝了針眼攝像頭,又密切跟了一個月,已經撞見三回“出格”,一次是她帶人把幾個起争執的混混打得滿地是血,一次是她把不肯“工作”的三陪女扒.光吊起來,還有一次是她在某個客人酒裏下藥。

咨詢師邊吃邊道:“羅馬皇城裏的水很深,她做的這麽明顯,肯定心裏有數,有恃無恐。我不敢查深了,怕壞你的事。”

于褚想起白越澤之前的話,白焱想通過離婚,把那些不幹淨的産業光明正大剝離出去,而于烨華居然上趕着接了這個随時可能會爆的炸.彈。

他把照片放回去,道:“我暫時不想動白家,這些東西拿來吓唬吓唬李勝強就好了。”

“明白,老板放心。”對面的人吃得比于褚還香,三下兩除二便解決了整碗刀削面,就跟幾天沒吃過飯一樣,“李勝強已經忍不住去找了她,特地穿了一件大花衣,又戴了個口罩,假裝是去羅馬皇城喝酒的,悄悄跑進去——你猜怎麽着?”

于褚微微挑眉,心裏略微猜到了些:“怎麽?”

咨詢師笑:“被羅美芬發現了,他還沒見到人,人家已經叫了打手,把他丢到後頭的巷子裏一通揍,還說再看到一次就卸了他的腿。”

于褚笑了一聲,聲音裏沒多少高興,聽起來倒有點像冷笑。

他對這戲碼不予置評,只道:“父女關系?年齡相差看起來不大。”

“還真是父女關系,他15歲的時候把自己一個同班女生搞大了肚子,那個女生懵懵懂懂,不敢告訴家裏,偷偷跑到賓館裏自己生,結果分娩那天大出血,幸好住的是那種小民宿,被老板聽到了慘叫,連夜送到醫院去。大的沒保住,就保住了小的。”

說着,他似乎也有些唏噓:“李勝強本來雙親早逝,哪裏帶過孩子,怕得很,竟然丢下還在襁褓中的娃娃自己跑了,跑到外面打了十年工,可能年紀大了,心裏一直不安,又回孤兒院找女兒,中間可能還發生過些別的什麽,我不太清楚,只知道羅美芬至今沒認他。“

于褚臉上半點溫度都沒有,面無表情地聽着。

“另外,羅美芬十三歲的時候得過病,沒錢治。就是那個時候于烨華開始資助她,也恰好在那不久後,您的祖父母出了事,邏輯鏈是能夠對上的。”

于褚低聲道:“你準備一下,我要親自問他。”

李勝強出獄之後一直住在租的小平樓裏,周圍都是城中城,人多,雜,亂,連自行車開進去都困難。于褚坐車回于家的時候經過那處,隔着私家車的玻璃,遠遠地看上了一眼。

僅僅是一眼,私家車很快便把城中城抛到了身後,順着寬敞的主幹道,一路開到了人越來越少的富人區,最後把車停在了于家主宅門口。

應該說曾經的安家主宅。

于褚下車之後擡頭去看別墅的屋頂,那裏本來是一只展翅将飛的鳳凰,刷着金漆,天晴的時候被照得熠熠生輝,好似剛從烈火裏面沐浴重生而來。但現在,那只鳳凰不見了,聽說是因為宋慧茜覺得俗氣,換成了兩座白虎。

“小少爺,”管家在他身邊說,“您這次回來瘦了好多。”

于褚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沖老管家笑了笑,道:“是嗎?那今晚要多吃一碗。”

他跟着管家進了門,于烨華正坐在沙發裏看財經頻道,宋慧茜站在陽臺處澆花,一副尋常人家恩愛夫妻的模樣。于褚把外套挂在門口,于烨華背對着他,道:“回來了?”

“嗯,”于褚說,“這次巡演得久了些。”

宋慧茜從陽臺裏走出來,臉上帶着母慈子孝的溫和面具,道:“小褚回來了?我讓他們上菜。”

一季度一次的家宴,餐桌太長,他們三人各坐一處,坐起來像是沒有溫度的會議桌。于褚獨自占據一個方位,低頭把牛排切成很小的一塊一塊。

宋慧茜在問他巡演的事情,事無巨細,問他工作順不順心,累不累,周圍的同事好不好相處,就差沒直接問白越澤傷好得怎麽樣了。于褚不冷不熱地答着,算是少有的耐心極好,甚至主動道:“白導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能夠正常走路,只是右手還打着石膏。”

真說出來了,餐桌上又是一冷。

宋慧茜哪裏不知道于褚把這事告訴了于烨華,還是帶證據的那種,她被于烨華罰了禁足,在家裏待了一個禮拜才敢出來。

她尴尬地笑笑:“那就好。”

于烨華提了一句:“你跟你劇組裏的那個杜明江,一起開了公司?”

于褚拿叉子慢慢地戳牛排,點頭,很自然地承認道:“是啊,要跟你報備嗎?”

于烨華皺起眉,望着自己越來越難控制的兒子:“你投了這麽大筆的資金,虧盈姑且不論,為什麽不告訴我?”

于褚終于玩夠了盤子裏的牛排,挑了一塊,一邊吃,一邊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好似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故意掩蓋過,理所當然地說:“你也沒問過我。”

兩人對視了幾秒,氣氛有些不大妙。宋慧茜察覺到了,忙轉開話題,道:“小杜是個幹事很沉穩的,你跟他一塊兒也挺好,只是為什麽突然又要撤資?杜明江知道嗎。”

于褚轉過頭來看她,然後慢慢地笑了起來。

他擦了擦嘴角,很耐心地說:“因為我跟他玩崩了,不僅不想跟他做生意,還恨不得與他斷絕關系。宋姨,你沒問過他嗎?”

這回不僅僅是宋慧茜,連于烨華都愣了一下,皺眉放下了刀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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