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公子可記得上藥

景修然的邀請,的确是很對白胥華的心思。

可他們方才做了那等事情,此刻白胥華再如何反應,都不該是應下來的。

他索性便沉默下來。

這般情況,他半晌不答,便已經是某種回答了。

景修然在這等沉默中,神色也變得有一點落寞。

他片刻之後,方才道:“是我逾越了。”

“…………”白胥華沉默片刻,道:“此事過錯,不全在你。”

他神色間出現了一點複雜神色。

景修然怔了怔,便明白了他這句話裏帶有的含義。

于此刻的白胥華來說,景修然所做的舉動,全是為了幫他。

他身上的藥性,總歸還是要解的。既然這事兒總歸都是要做的,那早一刻比晚一刻,到底是要好些的。

他表現出來了一份幾乎算得上愚蠢的“公正”。

完全不曾以自己的立場來看此事。

若是尋常人面對這般事情,便算是明知曉這是為了自己好,也很難去接受這份好意。

更何況這份好意裏,帶着的,可并非只是好意那麽單純。

白胥華卻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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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并不算接受,他似乎對面對自己的一切善意,都抱着一種寬廣容納的胸懷,帶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叫景修然握緊了手掌,心中竟是生出一點莫名悔意。

白胥華道:“此事暫且揭過,日後……”

他蹙眉道:“日後,我會還了這份恩情的。”

這便已經是劃清界限了。

但對于景修然來說,只要白胥華不是與他徹底斷了來往,此事便還有着極大的周轉餘地。

他擡起眼來,神色帶了一點黯然,聲音也是極失落的。

景修然道:“我本以為,我可以與公子結成友人。”

白胥華繼續沉默。

“實不相瞞,之前宴上,我聽公子一曲,便已對您生出傾慕之心。”

景修然的語氣慢而輕柔,他一邊說話,一邊已是坐到了床榻上,對白胥華道:“之後公子出面,我更是對您一見如故,恨不能早識十載,與您結成摯友。”

他說到這裏,卻又話風一轉,道:“但今日之事,也的确是我冒犯了您。”

“公子全不必這般說的。”

景修然說完這一番話,表态之後,便道:“我先去外邊等您,公子整理好了,我便送您回武安王府……”

這話說得可謂是真情實感,格外體貼了。

可惜景修然尚未說完,便忽地聽見外邊傳來了嘈雜聲音,他倏然起身,便聽到白胥華終于開口。

“……楚子徽來了。”

白胥華語氣之中,頗有幾分複雜情緒。景修然也是一驚,他道:“我去看一看。”

便急急去看門外境況了。

白胥華深深嘆了口氣。

他只聽得外邊幾句大聲喧擾,楚子徽的聲音便傳了出來,高聲道:“胥華,胥華,你可還好?”

景修然的聲音從後傳來:“公子尚在休息……”

卻被楚子徽蓋了過去,“胥華,應我一聲!”

白胥華:“………………”

他慢慢扯過了一邊的外裳,一邊道:“我無事。”

他聲音帶着些掩不去的沙啞意味,叫人一聽,便忍不住紅了臉龐。

楚子徽也是一怔。

但他卻似是對白胥華信任至極,只頓了頓,便應了下來,景修然順水推舟關上了門,将他關在外邊,卻仍是背對着白胥華,不去看他穿衣時的景象。

卻又聽到白胥華道:“你若方便,便勞煩将窗戶再關緊些。”

他只是将外裳披在身上,此刻長發披散,顯露出些莫名淩亂的美麗來。

景修然微微一怔,卻也未曾問為什麽,便往窗邊去。

他剛剛要将木窗鎖上,便感覺到一股阻力,楚子徽一邊按着窗,生生推開一條縫隙來,露出他在窗後的面容,道:“不讓進門,連翻窗都不行麽?”

景修然:“………………”

白胥華:“………………”

景修然正想争辯,便聽到白胥華道:“叫他進來罷。”

他皺了皺眉,卻也只得松開了手。就見楚子徽推開了窗,動作熟練地蹿了進來,往白胥華那兒看了過去。

只一眼,楚子徽的神色便變得極其難看。

白胥華尚且未曾整理好衣衫,此刻他黑發披散,眼尾還帶着淺色的暈紅,唇瓣的顏色鮮豔無比,上面還留着一點齒痕。

這幅模樣,叫人看上一眼,便要生出绮念,也叫人只一眼,就能清楚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你……”楚子徽往前行了幾步,見白胥華微微蹙眉,便又停了腳步,轉而對景修然道:“是你?!”

景修然手指一蜷,垂下眼道:“是我。”

楚子徽握緊了手指,眼裏升騰起一片怒火。他忍了忍,到底還是有些忍不住,又心知此刻實在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便只能轉過臉去,不去看他,轉而小心端詳白胥華的神色,詢問他到底是生了什麽事情。

“我中了藥。”

白胥華倒也不曾隐瞞,他垂着眼,慢條斯理地系好了最後一處衣帶,又摸索着去尋腰封。

腰封早已經掉到了地上,楚子徽将之撿起來,交到白胥華手中,一邊道:“什麽時候……”

他想了想,神色便變得難看起來,低聲道:“是那杯酒?”

“是。”

白胥華大大方方,不曾隐瞞。

他站起了身,束好了腰封,烏黑的長發直垂到腰,楚子徽依舊握着拳,他主動湊上去,将那頭長發攏到手裏,一邊回頭看了一眼景修然。

景修然正站在原地,他的神色說不上的難看,他們視線一觸,彼此心中便都有了數。

楚子徽手緊了緊,他按下心中翻湧的怒氣與酸澀,将那頭順滑長發細細束好。

這裏不曾備有梳頭的東西,楚子徽又從未給人束過發,免不得有些紛亂。所幸白胥華生得極好,此刻雖然頭發有些散,但依舊不顯得狼狽倉促。

“這兒不能待了。”

楚子徽緊緊握着手,他全不曾去看景修然,只道:“我昨夜一直被父皇留着說話,來尋你,也被攔住了。”

白胥華微微蹙眉,他道:“他攔你,是因什麽事?”

“……他為我另尋了個王妃。”

楚子徽神色略冷,接着又道:“我已經推拒了,日後……他也不會再與我亂塞什麽人了。”

他在這兒急急解釋,白胥華卻顯得極不關心,只道一聲:“我知道了。”

便又轉過身去,面向了景修然的方向,對他微行一禮。

道:“多謝。”

說完這一句,他不等景修然回應,就又朝楚子徽道:“我有些事,得與你說。先回你府邸上罷。”

“……好。”

楚子徽又看了景修然一眼,他攙起了白胥華的手臂,一只手也護在了他的腰部,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白胥華卻免不得有些別扭,他輕輕蹙眉,道:“……我自己來,你離得遠些。”

這句話透着一點莫名的嫌棄,叫楚子徽頓時動作一僵,尤其景修然還在旁邊看着,更叫他覺得後背如被針紮一般難熬。

景修然在一旁被忽視許久,此刻看着這幅情景,卻也明白了些事情。他眼底暗了暗,便又溫和道:“殿下應是怕您疼痛,方才有些沒了分寸。”

楚子徽神色一冷,轉頭威懾性地瞪了他一眼,卻見景修然不受絲毫影響,繼續溫聲道:“此前雖然已經說過,但昨晚,到底還是我冒犯了您。”

他又朝着白胥華行了一禮,道:“公子回去之後,記得沐浴淨身。昨夜……”

景修然頓了頓,略過一段,繼續道:“若是不清洗幹淨,怕是要小病幾日。”

他聲音溫柔幹淨,所說的話語也都極其體貼關心,可其中的一點挑釁,卻是半點不曾掩飾。

白胥華心中出現一點微妙之感,他微微一怔,面上适時露出一點不自在來,他道:“……多謝,我知曉了。”

景修然又看向楚子徽,他面上的神色依舊是溫和的,叫人一眼看去,便覺得如沐春風,只覺得他實在不愧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繼承者,只是這幅模樣,便足以叫人生出親近之心。

可惜此刻,面對他的人是楚子徽。

叫楚子徽看來,便只覺得他簡直全身上下,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都挂滿了“裝模作樣”四個字,實在是個叫人心中生厭的僞君子。

而那張端正溫潤的面容上,一雙狹長溫柔的眼睛裏,看似溫潤寬和,底下藏着的,也是滿滿的挑釁之意。

直叫他生出滿腔怒火,恨不能丢掉腦子,與他當場動手,叫白胥華看見這人的真面目,日後遠遠的離開他去。

楚子徽看景修然是這般,景修然看他也未曾有多好。

他最後對楚子徽微微一笑,道:“殿下回去,記得為公子備好膏藥,我那時,力氣怕是有些大了。”

白胥華隐隐聽到了“咯嘣”一聲,似是手掌緊握時,方才會出現的骨節交錯聲。

便聞楚子徽輕笑出聲,用一種更加溫柔,卻叫人莫名後背發麻的聲音道:“景大人放心罷。”

“這方面的事兒,我怕是比您了解的,還要懂得更多些。”

“倒是您今日這番舉動,還真是叫本王見識了一番,傳說之中,如玉君子的模樣風姿。”

“——當真是叫本王,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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