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未來果真如此麽
但壞消息,卻似乎總是連在一起來的。
白胥華蘇醒的第二日,才看見了阮酥玉影子。
她眼裏含着笑,一副春水融融的模樣。
一看,便能叫人知曉其中的少女心思。
白胥華只是配合着她來,他尚且未曾恢複過來,系統此刻難得沒有回避阮酥玉,而是在白胥華身後,伸手幫他撐住身體。
白胥華站在走廊前,看着阮酥玉的模樣,平靜道:“這幾日怎麽未曾見着你?”
他完全不曾掩飾自己的虛弱模樣。
白胥華此刻的樣子,與之前的國師莫名有幾分相似。他的皮膚,一直是如溫玉一般的瑩潤,但此刻,這種瑩潤感卻消退了,只留下如紙一般的蒼白。
幾乎顯露出一股透明之感。
但是在這般虛弱的時候,他往日裏的所有溫情,卻是一點都不剩了,只留下眼底的積雪寒冰,只是被看一眼,便叫人覺得整個人都被凍住了。
阮酥玉莫名感到了一些不适之感來。
她這段時日裏,已經習慣了白胥華對待她的溫柔态度,此刻白胥華的模樣忽然回到了曾經的模樣——甚至比起曾經更為冷淡,一瞬間便叫她察出其中的強烈反差。
這叫阮酥玉甚至都沒辦法在最合适的時候,露出最恰當的笑容來,她直被白胥華問得怔了一怔,才像是心虛一般地回應道:“我——我去見一個新認識的朋友。”
白胥華以往是全然不會管她的瑣事的。
但今日卻極反常地道:“去見那一位朋友?”
阮酥玉被問住了,她眨眨眼,似乎是不知所措一般道:“師父這是怎麽了,并蒂的朋友,自然都是這裏面的姐姐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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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胥華深深看她一眼,他似是意味深長,又似只是随口一說,平靜道:“交友需謹慎。你若是日後後悔………”
白胥華說到一半,便頓住了,他看了一眼萬裏無雲的天空,似是在看什麽虛無缥缈的未來,直叫阮酥玉的心跳慢慢急促起來,方才道:“去吧。”
——這就是叫她去見那位新交的“朋友”了。
阮酥玉恍然之間,生出了一個莫名念頭,只覺得白胥華似乎早就已經看穿了一切,一直不說,是因為一種莫名的寵溺。
簡直像是在無聲縱容她一般。
這一點異樣之感,直叫阮酥玉心中生出莫名遐想。
——她這幾日裏,聽見了外邊忽地傳起來的流傳言語,其中将白胥華那日祭祀的威風,描繪得栩栩如生,似乎他祭祀行法之時,便有人在一旁細細觀看一般。
加之那一日的動靜實在是大極了,饒是阮酥玉留在宮中,也不免見到了一二異像,這兩者相加,便叫她對于白胥華的能力深信不疑起來。
這也就叫她心中的念想越發強烈了起來。
——白胥華可是一開始便知曉她的身份?
——看他如今的能力,若是知曉她的來由,也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若他真的知曉她的由來,知曉了她是那一日楚帝大宴的阮官之女,是曾經在春滿樓時——對他做出了輕薄舉動的人,那他對于她這般縱容——可是因為,白胥華對于她,也帶了一些不能說道的心思?
旖旎的畫面随着這個念頭一起生出,阮酥玉幾乎要邁不出腳步了,但也只是幾乎而已。
她猶豫一二,又擡眼看了白胥華一眼,見他依舊低垂着眼,定定盯着她看,幾乎連心跳都要停止了。
她張了張口,都要發不出聲來了,細細地道:“并蒂,并蒂會的。”
白胥華低低應了一聲。
他最後看了阮酥玉一眼,便轉身行去了,系統扶着他,也回頭看,便見到了阮酥玉癡癡的眼。
二人對上視線,阮酥玉方才被系統如看物件的神色刺得清醒過來,她輕輕皺了皺眉,回瞪系統一眼,就也轉身離去了。
阮酥玉的行動慢慢便不再掩飾起來。
她一開始見着了白胥華,看見了他明顯的虛弱模樣,還時時過來看他幾眼。
到了後來,她與那統領的接觸越發頻繁,便也顧不得白胥華這邊了。
她每日光明正大地出宮去,到了深夜,再披星戴月而歸。
這般情況,便一直持續了一月時間。
直到某一日,阮酥玉脖頸之上,出現了一點痕跡。
她的神色毫不掩飾地變得明媚起來,似乎是遇見了什麽好事。但是在面對白胥華的時候,她便又顯露出心虛模樣
——她與那統領卷了雲雨。
白胥華初見阮酥玉之時,她便已經失了陰元。此刻她與統領覆雨翻雲,也并不是一件多麽叫人驚訝的事情。
只是白胥華還是有些嘆息之感——
阮酥玉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她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體。
一個美麗的,很有些身份的姑娘,願意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一個男子,那其中代表的意義,可謂是極其的沉重了。
阮酥玉能把自己的身體交出去換取利益,她不僅僅有身份有美貌,還很有些手段心機,因此男人落到她手裏,便沉淪下去,也就是一件頗為平常的事了。
阮酥玉用身體,套出了統領所知曉的所有事情。
她既然已經套出了這些事情,那麽距離她真正發現呂國地宮,便也不遠了。
燕都之中,逐漸開始混入阮酥玉的人手。他們以為呂國地宮應在這裏附近,因此每日都要鬧出一些事情。
白胥華便用國師的身份,暗中監視着他們的行動。
阮酥玉的人手,在統領透露出來的幾個假地點四處挖掘,那些地方自然是沒有什麽東西的,只有一點早早被白胥華派人準備好的東西,阮酥玉幾次挖掘都找不到東西,慢慢也就察覺出了其中的問題。
她不覺得是統領欺騙了她,而是直接來尋了白胥華。
那是夜晚。
阮酥玉穿着時興的抹胸小裙,她特地畫了妝容,眉心點着朱砂痣,看着沒了那仙童一般的嬌俏可愛,反而多了少女獨有的慵懶妩媚。
這身打扮實在是很好看,但要是弟子來見師父,那麽這身打扮便顯得十分不合時宜了。
但一向顯得很有分寸的阮酥玉,卻像是絲毫未曾發現自己打扮上的不适一般,提着酒來見了白胥華。
她似乎是好奇一般地道:“師父會喝酒嗎?”
白胥華微微一頓,他輕輕皺了皺眉,似乎是因為阮酥玉如今的模樣,而感到了不适。
但他依舊應聲,道:“會的。”
阮酥玉繼續道:“我本以為,像是師父這樣的人,是絕不會沾酒一丁點的呢。”
她一邊說着,還特意比劃了一點點距離,以示意她所說的“一丁點”,到底是有多少。
白胥華頓了頓,他看了阮酥玉一眼,本想要說些什麽,但也只是頓了頓,什麽都沒有說。
阮酥玉卻像是沒有發現他的欲言又止一般,繼續捧着臉道:“師父以前,是怎麽樣的?也是如現在一般的模樣嗎?”
白胥華看着她,他微微垂下了眼睛,道:“并不是。”
——人總是會變的。
他以前,自然也不是如今的模樣。
阮酥玉像是問不夠,她繼續道:“師父以前是怎麽樣的,可以說給并蒂聽一聽嗎?”
白胥華只看她一眼,輕輕皺起眉。
他避而不答,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似乎是在報複他的回避,阮酥玉也未曾回答這個問題,她輕輕道:“師父可是會喝酒?”
“………………”
白胥華皺眉不答。
阮酥玉道:“師父教我喝酒罷?”
白胥華看她,他視線一錯不錯,其中沒有半點溫情,若是之前,阮酥玉怕是早就撐不住,瞥開眼去了。但今日她卻不同,依舊執着地盯着白胥華,道:“師父教我喝酒。”
白胥華道:“…………好。”
他見這一茬避不過去,便平靜地受了,阮酥玉似乎是得了什麽嘉獎一般,一下子又開心起來,她先是為白胥華倒了酒,又将玉杯捧到他面前,高高興興道:“師父請!”
白胥華微微蹙眉,他接過阮酥玉手中酒杯,緩緩飲盡了,便又被阮酥玉滿上。
她似乎是要灌醉白胥華一般,道:“師父繼續喝呀,這久的滋味一定很好,是我找了好些日子才尋到的呢。”
白胥華輕輕嘆了口氣。
他将酒杯放到一邊,道:“你想做些什麽?”
“怎麽是我想做些什麽?”
阮酥玉反而像是被白胥華問懵了。
她眨了眨眼,顯得一派無辜可愛,天真爛漫。
少女的天真之感,又在此刻回到了她身上。好似她就只是一個無辜的少女,不知自己如今到底在做些什麽事。
她道:“難道不是師父,想讓我做些什麽事嗎?”
白胥華未曾說話。
阮酥玉将手中的酒放到一旁,她道:“我之前看不出師父的能力有多大,一直覺得自己隐瞞得極好,尚且為此沾沾自喜。”
“直到近日,我方才覺得,師父怕是早就知道了我是什麽人,您一直看着我做事,對我的行蹤,也該了如指掌,師父到底是想做些什麽,到底是知不知道,我——并蒂,到底是什麽人呀?”
她往前傾身,露出胸前掩不住的春色來,白胥華的視線未曾流連一分,他緊緊看着阮酥玉的雙目,與她對視良久,道:“阮酥玉。”
他一口道破了阮酥玉的身份。
阮酥玉雙目一亮,她道:“師父果然知道!”
她猶豫一二,還是揭開了臉上的易容,用了一些時間,她方才恢複了自己本來的容貌。
她道:“師父收我做弟子,卻又撐起燕國,以商行與我打擂臺,這到底是為了什麽,我想知道。”
——阮酥玉并不是一無所知的。
她有了白胥華一開始便知曉她身份的猜想,除去那些旖旎幻夢,自然也還想了些正事。
這些事情,本來也是極其容易想到的。阮酥玉的想法是獨一份的。
她是因為不出于此處,有着這裏的人,完全沒有的大局觀念與新奇想法,方才能創建出一個商行來。可若是在此時此刻,正巧在另一個國家,有另一個人,生出了與她一般無二的想法,并且比起她發展得更加快速,更加穩定——
那可就不僅僅是巧合能說清楚的事情了。
白胥華未曾回避她。
他直視阮酥玉,眼底似乎帶了什麽深沉情緒,阮酥玉想要看清,卻又看不分明。
白胥華問她道:“你可知,你于天下意味着什麽?”
阮酥玉頓時一怔。
她張了張口,想要回答,但猶豫了一下,便說不出口了。
白胥華看她一眼,他極其平靜,一揮衣袖,便有一幕場景顯露。
那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慘狀。
屍首遍地,地面裂開,露出其中土壤,灼熱太陽懸挂其上,似乎還嫌不夠,繼續烘烤。
場景變幻,阮酥玉身着帝裝,端坐在龍椅之上,她一副冷漠模樣,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歌舞升平,淫.靡景象。
大雨傾盆而下。
山洪驟發,夜幕之中,一片城鎮被無聲淹沒,一面如火神降世,一面如水神發怒。
直叫阮酥玉都微微一怔。
只是簡單的投影,白胥華此刻的面容卻已經更加蒼白。他對呆愣在原地,似乎未曾想到為何會有這般情況的阮酥玉道:“你于此世,是禍亂根源。”
“禍亂——根源?”
阮酥玉似乎被驚住了,她失魂落魄,喃喃自語。
白胥華道:“我想要攔你。”
阮酥玉卻像是未曾聽到他這一句,她只是将白胥華所說翻來覆去喃喃數遍,最後對白胥華道:“師父——這難道便是未來麽?”
“我之後——會變成那般模樣嗎?”
她似乎是驚慌失措了,沒有想到自己會為這片地域,帶來這般大的影響。
白胥華卻莫名感覺到有些不對。
他擡眼看着阮酥玉,便見她似乎是求助一般看着他,她甚至撲近了,一副想要觸碰,又不敢觸碰的模樣。
——不。
有些不對勁。
但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
白胥華未曾回應,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是想要起身。
卻見阮酥玉扯住了他的衣袖。
“師父為何不回我?”
阮酥玉甚至帶了些哀求之感。
她道:“這些是真的嗎?”
白胥華頓住。
他忽地捕捉到了一些什麽,卻又還是不明晰,便回着阮酥玉道:“是真的。”
便只覺胸前一痛!
阮酥玉的速度實在太快。
甚至叫白胥華都來不及阻止,只見她面容上濺上鮮血,一時之間,神色又悲又喜,扭曲如惡鬼,喃喃道:“你都說是真的,那便定然是真的了。若之後情況如此——那可就當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