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欺負
晚上下了晚自習,沈欽回寝室拿了手機又出去,準備給沈冬打通電話。出門的時候他和林嘉木又迎面撞上,兩人在寝室門口不進不出的,再加上下午在教室裏發生的事現在已經傳遍了整個年級,過路的同學都要盯着兩人看上幾眼,就顯得非常尴尬了。
沈欽欲言又止,林嘉木也沒什麽好臉色。每當這種時候,沈欽就忍不住想問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他了。自己脾氣好,那也不能四舍五入等于沒脾氣吧?
林嘉木冷哼一聲錯身要進門,他短促地嘆口氣,最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幹什麽?”林嘉木問。
沈欽沒答話,一言不發把人拽着往門外扯,不明真相的兩位室友見狀趕緊上來“勸”,一個伸手擋在兩人中間,一個把沈欽另一只手拉住。
“沈欽,有什麽話好好說,犯不着這樣。”室友李昆宜性格沉穩,手上暗暗用勁,試圖把林嘉木的手腕從沈欽手裏解脫出來,“這樣被學校發現了,還要挨處分。”
另一位室友謝子瑜比較內向,膽子也小,看當事雙方臉色都很難看,只能跟着小聲勸解:“對、對啊,咱們關上寝室門有什麽事情在屋裏解決嘛……”
“謝謝你們,”沈欽頂着林嘉木充滿敵意的注視率先開口,禮貌拒絕了兩位室友的提議,“我心裏有數,我只是好好跟他聊聊。”
林嘉木轉而看着手腕上那只手,沉默片刻,冷冷道:“好啊,聊聊。”
李昆宜不放心,答應只跟着兩人,不會幹涉他們的“談判”,沈欽于是一路把人拽進樓梯間,反手關上了消防門。
一門之隔李昆宜就在外面,他壓低了聲音,也壓抑着臨界點的怒火,對林嘉木說:“如果你也跟我一樣,那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林嘉木沒回應,沈欽看着他,好像在看一頭與獵人對峙在槍口下也不曾懼怕分毫的馴鹿。他腦中一時空白,本能地接上後半句話:“我轉學到森高,只是因為想過幾天平靜日子,你是不是覺得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我的脾氣就很好?”
“好啊,那你發脾氣我看看?就上次那種?”林嘉木冷笑一聲,挑釁地朝前一步,鼻子都差點撞上沈欽的。他的視線在沈欽眉間鼻梁來回,低聲道:“感覺被欺負了?”
“那你倒是欺負我啊。”
沈欽呼吸一頓,咬緊後槽牙,手握緊了又松開。他突然擡手一把揪住林嘉木的衣領把人猛推了幾步,怕鬧出動靜讓李昆宜進來,還伸手在林嘉木後背墊了一下。
咚一聲悶響,林嘉木被他推着抵在牆上。
Advertisement
“我希望你适可而止。”沈欽靠過去,咬牙切齒道:“你今天明明聽到林檬說了那些話,明明知道這機會對元潤來說很重要,你還那樣跟元潤說?
“喜歡誰你就自己去追,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元潤又做錯了什麽?”
“你這麽關心同學啊?”林嘉木接着挑釁:“我要是不呢?”
“你不?”沈欽眉頭一皺,“那我倒是越來越好奇你為什麽這麽想逼我轉出森高了,你不我也沒什麽辦法,那我就好好在森高待着,看你到底想幹什麽。”
林嘉木果然臉色一變,擡手抓住他的手腕把手生生扯開,逼他後退一步:“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滾出去。”
“那我也告訴你,”聽他這話,明确了他的最終目的,沈欽此時倒像是松了一口氣,嘴角一擡湊到他耳邊:“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會走的,不信你就試試。”
林嘉木這只不安分的野生動物好像暫時被鎮住了。沈欽趁他沒什麽反應的時候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整個人又恢複正常,還貼心地幫他把衣領整理得整整齊齊,這樣一來,等李昆宜進來的時候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他又問林嘉木:“哦對了,那天你也去大師那裏幹什麽了?這件事你要是願意交流的話,随時——”
“沈欽,”麻醉一過,林嘉木又蘇醒了,爪子不安分地撓起來:“離我遠點,各種意義上。”
消防門又敞開,李昆宜等林嘉木走後,才站在門口跟沈欽說:“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也沒什麽朋友,我和謝子瑜平時話都不多,所以我們相安無事。”
“他從來就是這樣?”渾身都是刺,碰也碰不得,多看兩眼都感覺人要起火。沈欽腹诽。
李昆宜笑笑:“你不說不覺得,反正……我也沒別的意思,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對盤吧,你轉來之後他有點像……有點像自己的領地被人入侵了?我不知道這種形容對不對,說錯了你別往心裏去。”
沈欽皺眉:“以前不這樣?”
“我也覺得奇怪啊,你也不是咋咋呼呼的那種人。他好像比我們大兩歲,今年本來要高考的,不知道為什麽高一就連留兩級。而且原來他是什麽事情都不管的,也沒什麽好臉色,班裏同學都很少跟他來往——哦除了張幼安,可能因為他們都不喜歡季雲峰吧。”
連留兩級?林嘉木成績也沒差到那地步啊。
“他……算了,謝謝你,我知道了,你倆別擔心,我不會和他起沖突的,剛剛就是找他說清楚一些事——我打個電話再回去,你先回去吧。”
沈欽目送李昆宜轉進寝室,才拿手機撥通了沈冬的電話。
打到第二個才接,他第一句話就是:“在忙嗎姐,忙的話明天再說。”
“沒事,你先說,現在不算忙。”沈冬溫和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聽得他沒忍住嘆了口氣。沈冬又問他:“怎麽了?遇到難事了?”
“姐,你明天……或者有空的時候幫我把我的吉他送過來吧。”
沈冬沉默了會兒,再問他:“是不是遇到事了?”
沈欽實在不知道這件事從何說起,猶豫着組織好語言答道:“就是學習累了的時候放松一下,姐要是忙的話,就不用拿了。”
他本來是想随便參加參加得了,可剛剛看到林嘉木那個樣子,一些以前從來沒見過的勝負欲竟突然操控了他的“理智”,心想這比賽他不僅要參加,還要讓林嘉木好好看看,不是他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的。
“知道了,那明天我給你送過來。”
“姐——”
“嗯?還要帶什麽東西嗎?”
“晚上來吧,晚自習來。”
第二天晚自習,沈欽請了假去學校門口等沈冬。他一邊等一邊想這吉應該拿到哪裏去放着。帶回寝室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是讓袁飛松見了,不知道又要給他立出個什麽人設來。
沈冬發信息說耽誤了十幾分鐘,他于是找了個地方坐着慢慢等。等了幾分鐘,突然又看到有幾個學生帶着大大小小的樂器從大禮堂出來,走向不遠處的學生活動中心。
他看一眼時間,起身小跑幾步追了上去。
“同學!”
幾個人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他連說:“不好意思耽誤你們了,請問一下這些樂器是學校的嗎?”
“有些是學校的,有些是我們自己的,怎麽了嗎?”一個女孩答他。
“自己的樂器也可以寄存在學校嗎?”沈欽向她确認,想想又道:“需要辦理哪些手續?”
“哦,這個你來找我就好了,我叫——”
“月月,快走啦,老師在催了!”
女孩話沒說完,被遠處一聲呼喚打斷,她回頭對沈欽歉意道:“同學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你到時候拿上你的樂器到藝術團來找我就行啦,如果是大件的話要簽保管協議,小樂器不用,拜拜!”
女孩和同伴走遠了,沈欽一聲“謝謝”剛說完,沈冬的電話正好打來,他又小跑回到校門口。
除了吉他,沈冬還給沈欽帶了些衣服和書,東西交給他的時候說:“這周末想回家的話就打車回去,爸媽又出差了,我也要出差幾天。”然後拿了兩百塊錢給他。
沈欽把手裏的錢仔細地收起來,應道:“好,那我就不回去了吧,也沒什麽事。”
“欽欽,”沈冬看上去非常猶豫。沈欽印象中,她已經很久沒這麽叫自己了。
車燈從後面照過來勾勒出她單薄的輪廓,沈欽又聽她輕輕嘆息:“我們照顧不了你,但是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你不想跟爸媽說,可以跟我說,好嗎?”
沈欽知道這是沈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明确對自己表示關懷的最大限度。沈冬不是那種整天把愛和唠叨挂在嘴邊的姐姐,她不冷淡,不急切,溫情總是徐徐而來,讓沈欽很有安全感。他對沈冬笑了笑,說:“姐,解決不了的時候我會跟你說的。”
“那件事……最近好些了嗎?”沈冬指着他手腕上的紅繩,“這個真的有用嗎?”
“有用,”但也沒什麽用,看不到他能聽到,只不過這學校裏的好像比之前見過的那些都要友好些,他不想讓沈冬再為這件事牽挂,忙又說:“真的有用,要不我哪裏還有空玩這個。”他晃了晃吉他,卻不想沈冬突然對他張開了雙臂。
沈冬把他抱在懷裏,頭一回,還是頭一回這樣直白地表達:“對不起,讓你以這樣的方式長大,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麽,需要的時候就告訴我,好嗎?希望你能在這裏交到很好的朋友。”
“姐。”
“……你會在這裏交到很好的朋友的。”
又是這句話,你會遇到很好的朋友的,沈冬第一次送他來學校的時候就這樣說了。他想追問,可隐隐又覺得不該追問,只局促地回抱了一下沈冬,悶聲應她:“嗯。”
“好啦,那我就先回公司了。”
看着沈冬轉身上車,再駛出自己的視線,沈欽又在原地站了會兒,保安過來問他才帶着書和吉他離開。看看時間晚自習還剩一個多小時,他思前想後決定先帶着樂器去寄存。
他獨自一人背着吉他走在去學生活動中心的路上,快到門口時突然腳下一頓。
“以前沒見過你,你是轉學來的?”
“……”
“現在的孩子真沒禮貌,見到老師都不打招呼!”
沈欽嘆口氣緊了緊肩上的背帶,一腳踏進了學活大樓。
樓裏有幾個教室都在使用。合唱團在排練,樂團也在準備什麽節目,還有個舞蹈教室有興趣班在上課。沈欽一一路過這幾個教室,試圖尋找到剛剛那個女生說的藝術團在哪裏。他在二樓來回找了一遍,也沒看到什麽辦公室,然後又去了三樓。
“你找什麽教室?我知道啊,我看着這棟樓修起來的,哪是哪兒我都知道!”
沈欽抱着幾本書,腳下不疾不徐,借着月光踏上三樓,輕輕推開了消防門。三樓有一個房間亮着燈,隐隐有人說話的聲音傳出來,他于是朝那亮燈處走過去。
“你早說你找藝術團嘛,來來來跟我來!”
月光又從沈欽身後照過來,他背着吉他,影子顯得很大。
“走啊,怎麽不走了?”
他慢慢調整好呼吸和步伐,把身上也整理好,走過去叩響了門。裏面老師一聲“請進”,他緩緩推開門,手臂僵硬顯得有些緊張。待他完全把門推開,竟意外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站在裏面。
“沈欽?你怎麽來啦?”元潤笑着跟他打招呼,并細心地把他介紹給老師:“程老師,這是沈欽,我們班這學期新來的同學。”
“程老師好。”元潤和程老師沒有在意的細節是,沈欽先長呼了口氣,緊繃的後背才放松下來,說話的聲音也才回歸正常,“我來找一下藝術團的同學。”
程老師微笑問他:“你找哪位同學?”
“不好意思老師,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我過來找她——”沈欽看一眼元潤,心想自己來得可真不是時候,一邊後悔一邊又只能道明來意:“寄存一下樂器。”
“哦你找徐書月啊?”程老師看看手表,指着沙發道:“先坐會兒,她應該快結束排練了。”
沈欽剛坐下,程老師又補了一句:“或者你去大禮堂找她也行,反正樂器都是存在大禮堂那邊的。”
“好的,謝謝老師。”沈欽于是又站起來,走的時候不忘和元潤打了個招呼。
出來後沈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認剛剛的聲音消失了,才匆匆下樓趕往學校大禮堂。
剛才的緊張實際上源于一些見鬼的經歷。除了認識的人,晚上他不太能分辨出哪些是人,要是讓對方知道了自己能看見、聽見他們,麻煩可就大了。他背着吉他快步走向大禮堂,快到了又在十幾米開外停下來。
他發現禮堂門口站着兩個人,居然是林檬和剛剛那個女同學。
幸好沒有走到跟前才發現,沈欽心想。他不動聲色地退到邊上一棵樹下,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
“月月,謝謝你啦!”
“你幹什麽這麽客氣啊!我們穿開裆褲就認識了,你突然這麽客氣我還——怎麽,他對你還是這麽重要啊?你都多大了!”
他?哪個他?
這麽一想,沈欽就趕緊告誡自己:少管他們的閑事!這群人一個都惹不起!
林檬幹咳兩聲,就差擡手直接捂住那位女同學的嘴,趕緊環顧四周,确認了沒人才低聲說:“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在學校都不讓我喊他!”
“好了我知道的,那你趕緊回去吧,程老師已經叫元潤過去啦,應該沒問題的。”
林檬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遍:“千萬不能說啊月月!拜拜!”
沈欽藏得深了些,直到林檬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才背着吉他小心翼翼地從暗處走出去。走近了他怕突然出現吓到那個女同學,腳下又故意發出了些聲音。女同學聽見動靜回頭瞧了一眼,見是他,就朝他迎了兩步。
“是你呀,同學。”
沈欽微笑點頭,溫和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你排練了?”
“沒有沒有,今晚是開會讨論藝術節的事,”她看向沈欽身後,笑着伸手過去,沈欽便把吉他放下來。
女同學問:“你要存吉他呀?”
“嗯,寝室也沒地方放,不知道要辦哪些手續?”沈欽拉開拉鏈把吉他拿出來,也問她:“同學,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哎呀不好意思,一直忘了說!我叫徐書月,負責管理藝術團的演出道具。”徐書月仔細檢查了沈欽的吉他,拿手機拍了張照片,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拿接收單來你簽個字确認一下就好了。”
沈欽看着徐書月反身回了大禮堂,坐在石凳上懊悔不已。
确實不該讓沈冬把吉他送來的,要送也不該是今天。連着遇到兩個“熟人”,他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元潤和徐書月都覺得這沒多大回事,不要大驚小怪地到處講——
然後他又開始琢磨剛剛林檬的話,聽上去總感覺非常別扭……看來林檬轉學過來,真是奔着誰來的?是林嘉木嗎?她拜托徐書月的又是什麽事情呢?還跟元潤有關?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把賬又算給了袁飛松,心想袁飛松啊袁飛松,你真是“害人不淺”。
--------------------
真的在裸奔,謝謝大家的包容,想要海星,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