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然而,這金銮大殿之上卻如同凝住了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問這世間,誰敢如此直白?如此坦率?
誰不是一層一層的外皮包裹?誰不是一具一具的面具佩戴?
羅宰相當時自然是立刻澄清,跳出來反擊:“皇上!切莫聽信那奸人所說之言,這人說不定是別國的卧底,專門離間君臣的關系!如今這邊疆動亂,說不定是這白銀國的奸計啊!皇上萬萬不可相信啊!”
那人說的感天動地,說的如同真的一般。
不過也确實,這白銀國近幾個月一直在邊境游蕩,動不動就企圖進攻這邊境大門,邊境城鎮飽受其害,實在為皇上所頭疼的當頭大事。
念君思不為所動,據理力争,“羅宰相實在是無恥到了一定程度,竟如此污蔑草民。衆人都知,白銀國不過一個放牧國度,若是出兵與之大戰,我金陵帝國自是穩操勝券,奈何羅宰相手握兵符卻從不出兵,反而次次分割國土給予敵國,縮小我國疆域,削弱我國財力,這真是讓草民我頗為費解。我倒是想知道,羅宰相是否是白銀國派來的卧底?”
羅宰相咬牙切齒,對着念君思道:“簡直污蔑!”随後,他忍下怒意,微微躬身,對着皇上道:“微臣只是覺得,和平更為重要,不必要的大戰只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念君思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問道:“那麽,依羅宰相所言,這與白銀國的大戰竟然是不必要的戰争了?草民一直覺得,若是無法将一個國家徹底折服,這戰争便會源源不斷,若是我國只是不斷求和,捧手送出我國土地疆域,他們自然便會愈加貪婪,所拿便愈加增多。多年以後,我國財力空懸,他們毀滅我國便易如反掌。羅宰相,如此看來,這戰争還是不必要的嗎?”
羅宰相自知自己根本不可能說過他,臉色青白相交,眼神幾乎要将念君思吞了去。
而念君思神态自若,好似沒有看到一般。
朝堂之上,無人再多言。
羅宰相憤然道:“荒唐!荒唐!”他連說幾遍,再無其他可說,他俯首道:“皇上,微臣突然覺得身體抱恙,實在無法再次多呆,請皇上特許微臣離去!”
還未說完,羅宰相已經甩袖離去。
新皇眯起眼睛盯着羅宰相離開的方向,卻并未說什麽。
畢竟,如今,這宰相手握兵符,就連皇上都得顧忌幾分他的顏面,他何必忌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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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遭此一遭,平靜道:“念君思文章極具匠心,深得朕的喜愛,朕便宣布,念君思為今年狀元!”
威嚴之聲響徹金銮大殿,衆臣躬身俯首,道:“皇上聖明!”
作者有話要說: 官員那段言論摘自《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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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叁拾 章
經此一役,念君思的大名便炸響了整個朝野,作為新屆的狀元,新皇按照慣例封了念君思一個內閣六品官員的職位。
念君思雖然深得新皇喜愛,卻依舊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自然只能委任六品官員,不過若是他日建功立業,自然會混得風生水起。新皇安置念君思于金陵帝都的一座府邸內,同時委任他了破查這羅宰相貪污受賄的證據。
此時的金陵帝都,念君思正與羅宰相鬥得水生火熱。好在羅宰相平日作惡多端,念君思這一做法極得這百姓的心。
只是這羅宰相勢力遍布朝野,一時竟然找不出治他的确切證據,雖然百姓都證明這賦稅增重,然而羅宰相卻将這一切罪責推到了戶部的身上。戶部尚書慘遭革職,成了替罪羔羊,但其實這戶部尚書也并不算冤,他也是為虎作伥的一員之一,如今不過是還了他做的孽。
這場貪污腐敗案已經趨近平靜,然而這場平靜不過是暴風雨之前的前兆。
雖然念君思如今還未回來,然而襄陽城卻滿城是他的消息。
這最近發生的奇事我早從襄陽城百姓的口中得知,他們口口相傳,倒說得好像親臨了那事,我本來是不相信的,如今若止親自寫信告知于我,我終是相信這事。
若止還告訴我,念君思已經忘記了所有關于我的記憶,卻心性大變,完全不是原來那個沉默寡言的人,我知道這個消息後,甚是擔心。
若止還在信中于我道別,說他已經帶着桃岕回狐族了。
雖然身為鬼差的我無法逃離這一片區域,無法離開我所管轄的襄陽城,但我可以于此等待。
我将信紙對折好放置在自己的鵝黃內衫中,決定回到江府去。
躲了這麽久,我該是回去看看了。我要回去,等念君思回來。雖然如今的念君思看不見我,也忘了我,但我還是想要這麽陪伴着他……看着他娶妻生子。
我落寞的低下頭,這一事實讓我無法接受。最終,忘記我的念君思會像常人一般娶個嬌妻,從此兒孫滿堂,五世同堂。他現在早已不是那個窮書生,而是那個仕途輝煌的年輕內閣官員。
一切,都在瞬間改變。
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在我的腦海中镌刻下來,卻從他的記憶中悄然抹去。當真諷刺,然實屬幸運,至少我們的事情還未被天界地界發現。
——我還可以再見到他。
我暗念飛行咒語,随即身體便輕盈飛升向那江府飛去。
然而于江府落定,入目的卻是懸挂的白色狹長形的喪幡。白綢緞傾瀉而下,觸目驚心,我心頭一怔,趕忙向靈堂飛去。
靈堂外頭都是穿戴着喪服的下人或者丫鬟,喪幡在靈堂外側,共有三根喪幡,大的有三丈六,白布纏繞包裹着。而那帆長大約一丈四,寬七尺。在靈堂的左右各有一白布條,七尺長九寸寬,幾乎整個江府都是白色綢布籠罩,死寂如同沒了生機。
我心慌,不知道這江府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最近一直居住在落葉林的萬泉水池旁,雖然也時不時注意一些襄陽城的事态,卻從未聽說過這一遭,難道是因為念君思的那件事情實在太過于震撼,所以這江府有人去世也并不是大事了?
我擡腳踏入,靈堂中央案臺上擺放着一座靈牌,牌位上寫着金色的字——先妣江月尹之靈位。
江月尹,二夫人方氏所生,是江世博多年來唯一的女兒,他從來都是将之捧在手心之上,如今,江月尹不過芳齡十四,竟然突遭飛來橫禍,早年夭折。
我對于這件事也是接受不了,不禁踱步上前。
江世博在靈位之前站立,神情悲涼,好似生無可戀,而他身邊的大夫人林氏則穿着喪服立于他的身旁,寸步不離。然而走顧右盼,那江月尹的親生母親卻是不見蹤影,我猜想那方氏可能是打擊太大支撐不住了吧。周圍站立着的似乎是江世博的親戚,各個穿着喪服跪坐在那裏嘤嘤哭泣,面目多帶沉默悲恸,但真正發自內心滴落眼淚的卻幾乎沒有。
江世博突然轉身離開,毫無血色的臉上看不清他此刻的心情,但我知道,他如今一定十分悲痛,這是他唯一的女兒,也可能是他今生唯一的女兒了。
我看着江世博擱擱絆絆地走出靈堂,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大夫人林氏深深注視着江世博離去的身影,終是嘆了口氣。我緩緩走進靈位之後,一口紅木棺木嚴嚴實實的密封着,那裏面,就是那江月尹的屍身吧。
看這靈堂周圍的鬼氣,我便推斷出這江月尹死去不過七日。而這今日便是這江月尹下葬的最好時日,怪不得這江世博如此這般慘然離去。
我感慨萬千,正欲狠心離開,卻突然感到周遭空氣斷裂,一只鬼差正從那地下鑽出。
我驚奇,畢竟這鬼差應該是在人之将死之時就将他的魂魄勾攝,這足足相差七日的事情還真是極為少見。
鬼差便是上次在花燈節上遇到的那位,他一見到我,便熱情喊道:“清明鬼差,好巧啊。”
我這走是走不了了,便點了點頭,笑道:“對啊,好巧。我們遇見兩次,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摸了摸鼻梁,道:“清明鬼差,你喚我無良便好。”他讪笑,露出了明亮亮的皓齒。
我莞爾,指了指棺木問道:“這屍身中的魂魄都已經滞留七日了,你為何不早早将之勾攝?”
他暗嘆了一聲,悶聲道:“我也不想的,可是這魂魄不願跟着走,我作為一名男子面皮又薄,她哭着求了我那麽久,我也就于心不忍了。”
我笑道:“你也不怕其他鬼差笑話?”
“哎,笑話便笑話吧,總比這看她的眼淚好啊,清明鬼差你是不知道,她這哭起來實在是太令我煩躁了,我看得都覺得心慌,再加上我生前就不懂如何哄女孩子開心,這會兒遇到她便立刻自亂陣腳了……”他搖了搖頭,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前世欠她的。”
我聽他這話,心中有了考量,微微蹙眉,緩神道:“無良,你可莫要陷進去,莫要破了規矩。”
他愣了愣,随後爽朗一笑:“哪會啊?清明鬼差你這是想多了,我不過看着她有些可憐罷了。”
随後,他作勢挽起袖子,振奮道:“這次我一定要将她帶回幽都!”
我緊盯着無良那姣好的面龐,還是憂心忡忡,願不是我想的那般就好了。
無良拿出他的勾魂幡,便是一陣搖晃。周圍顯出一圈金光,包籠着那口棺木。一絲魂魄從棺木中垂直豎起,像柳絮一般。
那江月尹的魂魄緩緩睜開雙眼,然而她剛一恢複神智,便作勢要跑。無良哪能給她這個機會,立刻将她拽住,道:“欸,你別跑了!我這次可一定要把你帶回去了,否則酆都要發現了!”他将江月尹拽到了自己的身邊,一副沒有商量的語氣。
江月尹企圖逃跑,可是掙脫了好久都沒有掙脫開來,立刻當場哭泣起來。她那哭聲真是毫無形象可言,完全沒有作為大小姐該有的姿态,看起來也是豁出去了。
也對,死都死了,何事可畏呢?
無良立刻抓耳撓腮起來,一個不注意,江月尹便找到了空檔,瞬間從無良的手中逃脫出來,作勢就往其他方向跑。無良反應過來,旋即反手将之抓住。
江月尹吃痛大喊:“痛啊!”
無良一驚,反射性地再次放手,随後他像是想到什麽,面色一變,再次去抓那又再次逃脫的江月尹,我無奈,只好出手阻攔。
江月尹一看我在她的面前擋住她的去路,目瞪口呆,這一愣神,又再次被抓包了。江月尹苦不堪言,朝着我道:“都怪你!否則我可以逃掉的!”
我被她那惱怒的樣子逗笑,提醒道:“你何必要跑呢?你根本跑不掉的。”
“你怎麽知道我逃不掉?說不定我能逃掉呢?!”她極為不甘,神情悲憤,看我的樣子好像要将我吞進口腹之中。
我挑眉,問那在她身後抓着她的無良。“你沒有跟她說,将死之人的魂魄永遠躲不過符咒的視線嗎?”
無良單手一拍腦袋,道:“哎呀,忘了!”
我無奈搖頭,又向江月尹道:“你現在也知道了,你跑不掉的,雖然你還這麽年輕,但生死有命,你還是趕緊跟着這位鬼差大哥回去吧。”
她的眼圈微紅,眼眶中淚光閃爍,好似再說一句就要哭出來。我一驚,心裏頭有些不舒服。
她突然發瘋般的左右搖頭,口裏大叫:“我不要去地府,我不要去!我要去找念君思!”
我蹙眉,心想這孩子怎麽死後不想想父母,反而想着念君思。我冷聲道:“那人與你何幹?你都已經死了,何必再去找他。”
“要是我不去找他,念君思會死的!”她大叫。
我一驚,江月尹身後的無良也是一驚。我們互相對視一眼,随即我問道:“你這句話什麽意思?你冷靜下來給我好好的說。”
她被我嚴肅的模樣唬住,眼淚凝在眼眶中,不敢墜落下來。
我暗嘆一聲,道:“你慢慢說。”我看向她身後的無良,又道:“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你可以先出去一會嗎?”
無良為難地看了看我,問:“那你?”
我道:“沒事。你出去吧。”
他還是有些憂心忡忡,但還是松開了江月尹,退後幾步,飛身而出。
棺木一旁便只剩下我們兩只女鬼。
我道:“現在你便給我好好地說。”
她紅着眼睛看我,問:“你到底是?”
我道:“我也是鬼差,因緣巧合,我與念君思相識。他的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講,我一定會幫助他。”
她一聽,立刻瞪圓了雙眸,傾身上前,握住了我的手,道:“姐姐,你一定要幫幫念君思啊!我的父親想要害他!”
我一聽,又是一驚。這件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她的眼淚終于從眼眶中滴落下來,哭得梨花帶雨,淚珠于臉頰滴落,化作一粒水珠從面頰上脫離,墜落于地面。
她緩緩開口,将整件事情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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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叁壹 章
那不過是七日前的事情,也是江月尹死去的那晚發生的事情。
同樣那日,是念君思上京趕考的日子。
節物相催各自新,癡心兒女挽留春。
芳菲歇去何須恨,夏木陰陰正可人。
雖然已經入暑極久,但這日卻是這些天中最熱的,甚至連風兒都夾雜着火熱的觸感,侵入人們的皮膚,攻占着人們的心境。夏日早晨,天氣極悶,酷熱夏暑好似沒有盡頭,就連入目所及之處都是暈輪的光圈,江月尹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前些日子夏日還是極為舒适的,荷葉碧波蕩漾,給予這個西苑無限的美感,而後花園中的花草樹木也開得枝繁葉茂,蟬鳴蛙叫,莺歌燕舞。
江月尹躺在竹椅之上,卻還是覺得全身火熱,便起了身,對着後邊為她扇風的翠娥道:“翠娥,你說今日我要不要去送送念君思?畢竟他要去殿試了,雖然路途不過一日,但說不定念君思得皇帝賞識,一下子封他做個跟爹爹一樣的大官,一時半會回不來呢?”她一邊神采奕奕地說着,一邊托起一旁石桌上的綠豆湯。
翠娥笑了一聲,打趣道:“小姐,這是不可能的啦。就算念君思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一下子做大官啦。”
江月尹一下子焉了下去,卻又立刻振奮精神,從瓷碗中拿出飯勺,湊于嘴邊,張口含了一小口的綠豆湯,然後立刻放下手中的瓷碗,道:“我去找爹爹讓他幫忙讓念君思做個大官!”
翠娥在身後喊道:“诶,小姐,等等我啊。”
江月尹往前跑,回頭咧嘴一笑,道:“你不要跟過來了,我自己去就好。”然後不待翠娥再次出聲,江月尹已經跑遠。
江月尹一路小跑至東苑,早已氣喘籲籲。她的父親此刻正在東苑書房辦公,在平日裏,父親是不允許她在他辦公的時候過來的,只是這次江月尹一時心切,便未加顧忌。直到到了這書房門口,江月尹才想起父親平日裏的叮咛。
她正敲門進去給她父親一個驚喜,卻聽到裏面有人談話的聲音。一個聲音是她的父親,還有一人是府裏的老管家。聽說這個劉老管家在江家主父親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呆在江府,論輩分比江家主還高。
“家主,你看這事到底如何是好?”江月尹正準備敲門的手驟停,想着他們兩人或許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讨便準備先在門口等一會。
江世博并未開口回答,門內再次傳來劉管家的聲音。“念君思這個孩子這麽聰明,若是在殿試上嶄露頭角,得新皇重用,擁有權勢之後,那麽他勢必便會探查他父親死亡的真實原因,這……若是查到蛛絲馬跡,我們江府該如何是好?”
江月尹一滞,劉管家的話讓她的心髒陡然一顫,她着魔似的偷偷靠近門窗,躲在牆腳側耳偷聽。
“這件事情我不是說過不要在家中提嗎?”江世博威嚴的聲音壓迫着江月尹的神經,讓她更為擔心起來。
“老奴這也是太過于擔心了,才拿出來問問。老奴覺得萬不能讓念君思上京趕考啊!家主養育他六年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說到這,裏邊的聲音突然消失,随即又再次響起。“老奴其實一直有一事不明,當年家主為何要收養那個孩子呢?讓他自生自滅不就得了?如今他的頑疾痊愈,對我們的威脅太大了。”
“我自有我的想法。”江世博冷聲道,“我只是沒有想過念君思那孩子的頑疾竟然在晝夜間治好,我本是想着,那個孩子身染疾病無幾年可活,我便好生養着他,讓他一世平安,也算是對他的父親有個交代,卻未想到……”
劉管家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家主現在怎麽辦?若是這事出了簍子,我們江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那年的事情牽扯實在太大了。那些高官我們可是惹不起啊!”
江世博靜默了好久,才凜然道:“你趕緊告知江府影衛,讓他們在念君思趕考的路上——将他抹殺!”
那聲音,冷意中透着寒氣,即使在酷熱焦熱的盛暑也讓人腳底生寒,一直涼到頭頂。夏日蟬鳴依舊,陽光直射而下,照射着鐵板般炙熱的地面,有種別樣的恍惚。
後面的對話,江月尹再也不敢細聽,立刻迅身跑出了東苑,一路狂奔至念君思所居住的文軒閣。打開大門便大聲喊道:“念君思,快點跑!”
念君思此刻正在整理包袱,看那樣子是準備道完別就離開。對于江月尹突然闖進來,念君思并無特別反應,只是她的那句話卻是讓他驚疑,他道:“有何事?”
江月尹喘着粗氣,道:“快跑……有人要在你趕考的路上殺了你。”她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将自己父親的名諱告知。
念君思冰冷的眼神注視着她,似是不相信她所說的話,江月尹立刻別過頭,過來幫他收拾東西,那速度極快,很快就将念君思攤在木桌上的所有物件都收拾好了,她回過頭,道:“跟我來,我知道哪條路可以快速出襄陽城。”說完,怕他不信,她直接拉住了他的手,作勢就往外邊跑。邊跑邊道:“相信我,我不會騙你的。”
念君思并未拒絕,好似已經相信她所說之話,對于她所做的事一點抗拒都沒有,甚至于連疑問都沒有。
江月尹雖覺得奇怪,但又覺得可能是念君思極度相信她,便什麽都沒問她。這點倒是讓江月尹松了一口氣,畢竟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父親竟然一直對念君思未安好心。若是讓念君思知道了這件事,念君思該怎麽辦?養育自己六年的人其實并不是什麽好人,他時時刻刻想着的就是他何時死去?
只是,江月尹卻隐隐覺得,念君思或許已經知道追殺他的人是誰了,所以他才沒問。她不敢再想下去,拉着念君思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跑到了西廂側門。打開了側門,就身就往江府後小山丘跑去,曲徑通幽,蜿蜒蔓延至落葉林西邊。
小道泥地坑坑窪窪,像極了六年前那場意外時他們兩人驚險逃脫出來的道路,那一瞬間,似乎一切合二為一。
酷暑的驕陽投射在他們的身上,身上早就是汗流浃背,但江月尹根本不敢喊累喊熱,因為她怕自己慢一點,自己父親的影衛就會追上來,在自己的面前将念君思抹殺,甩了甩頭中這些可怕的場景,江月尹趕緊打起精神來,更加奮力地向古道山跑去。
古道山,是襄陽城與金陵帝都的分界嶺。金陵帝都坐落于它附屬城縣的中央,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這從襄陽城到金陵帝都的道路并不是只有這一條,只是古道山這一條道路一般沒有人會走,因為道路崎岖,車馬難以通過,可若是徒步行走,那麽這就是最好的選擇,可以縮短一個時辰的時間。
若是這樣,念君思就絕對不會被影衛抓到。原本念君思是準備走那條大道的,那條大道途徑落葉林東邊,影衛絕對會在那裏等候。而現在念君思是斷然不會出現在那裏了,這場浩劫便已經躲過。
跑了好一會,太陽已經挂在正中間,他們總算看到了下山的那條道,只要走下去,便可以到達金陵帝都的北城。
江月尹松了好一口氣,于這裏與念君思道別:“念君思,我就送到這裏了。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一切小心啊。”
念君思點了點頭,道:“你也小心一點,上山的時候,我看這道路崎岖,你回去的時候還是走其他道路比較好。”
江月尹并未想過這件事情,如今念君思提出來,她才剛剛想到,她朗聲一笑,道:“好,我知道啦!”
她正準備揚手揮別,卻未想到,一梭箭矢卻“嗖”地一聲擦過念君思的身側,落于他的腳邊。
江月尹一滞,還未有所反應,念君思已經帶着她向側邊的古道寺跑去。
古道寺,是他們少年時極不好的回憶,如今這破陋的古道寺竟然成了他們的藏身之處,救了他們的性命。
他們于古道寺內的鐵道觀中躲藏,影衛正在外邊全力搜捕,一時半會還找不着他們。
江月尹猜想自己的父親可能發現了自己通風報信,讓影衛提前出發了。她一時懊惱,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于是她問道:“念君思,怎麽辦?如果你被抓到……”
“別擔心,一切總有解決的辦法。”念君思聚精會神地聆聽着門外的動靜,答道。
鐵道觀壁畫上的所畫的玉帝聖誕栩栩如生,神情逼真,在這廢棄的鐵道觀中熠熠生輝,彰顯這鐵道觀當年的光輝。然而現今這鐵道觀中卻是只有兩人,兩人都屏息沉氣,氣氛陷入低谷。
江月尹突然道:“念君思,你快把衣服脫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念君思立刻意會,旋即搖頭,道:“萬萬不可,你這樣便危險了。”
江月尹慘然一笑,道:“念君思,你明明早就知道這殺你的人是我的父親不是嗎?我怎麽會有危險呢?”
念君思的眸色微沉,抿着他那薄涼的嘴唇并未開口。
江月尹道:“我雖然并不知道為何我父親要殺你,但是我卻不想你死在我父親的手下,所以,我想救你。請你相信我。”
念君思擡眸,冷漠眼神依舊,卻是帶着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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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叁貳 章
江月尹不待他說話,便動手開始剝他的衣服。
念君思無奈,拂手将江月尹的手撥開,道:“行囊裏有衣服。”
江月尹這才想到自己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過于大膽,紅着臉不看他,尴尬道:“哦,哦。”
江月尹換好了念君思的衣服,又将自己的發髻散開,紮成了念君思的發绺,才從道觀後面小屋走出來。江月尹本來就是個靈動的女子,如今女扮男裝,顯得極為俊秀秀美。
念君思道:“你一切都小心。”
江月尹點了點頭,道:“你別擔心啦!等到我逃遠一點,我就亮明身份呗,到時候他們哪敢對我怎麽樣?!”她高傲地擡起自己的小臉蛋,洋洋得意。
念君思盯着江月尹一聲不響,過了一會,他才冷聲道:“謝謝。”
江月尹愣神,随後朗聲道:“念君思,這是你第一次向我道謝。我會記住的,好了,我先出去了,等他們被我引開你趕緊逃!”江月尹說話間已經開了道觀大門,左右看了看,回眸道:“再會。”便逃也似的飛奔而出。
此時已至未時,太陽已經西斜,燥熱的地面升騰着熱氣,日光透過林間的樹木繁密的枝葉,斑駁陸離。
江月尹的身影消失在了日光的照耀下,影衛一個個追上前去……
江月尹跑了好久,然而那個晚上,不幸還是發生了。
江月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死在父親麾下的影衛手中,那個時候,一梭箭矢刺透自己的心髒,疼痛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記得那時,自己的魂魄突然脫離了自己的身體,而那個叫做無良的鬼差說自己已死,要将她送到所謂的幽都——她明白,所謂的幽都就是地府。
她不願意——只是那個時候她不過是不想死。
她軟磨硬泡,終于讓無良鬼差松了口,影衛将自己送回了家,并未去追趕那已經跑遠的念君思。
回到江府,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悲痛欲絕的神情,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的父親除了溫柔之外,還有這麽多面。
當時,她的父親一把奪過在影衛手中的她,哭得撕心裂肺。而應聲而出的自己的親生母親,直接昏厥倒地,就連那終日處變不驚的大夫人也是滿臉的震撼。
她也開始哭泣,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些什麽。
然而,她卻聽到他父親殘酷的聲音,他道:“害死我女兒的人別想活在這個世上!”
那批影衛當場自刎,江府血流成河。而影衛的屍身卻是被下人随意埋到了後山,因為他們都是他父親救助的孤兒,在這個世間并無留戀。
江世博似乎殺紅了眼,道:“還有一個人,我一定要殺了他!”
江月尹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已經瘋了。明明,罪魁禍首是他才對啊。
她一直呆在世間不肯離開,也是因為,自己一定要提醒念君思多加小心,自己的父親對于他如今是恨之入骨,她有時候還會覺得,如果自己當時沒有那麽沖動,而是選擇一個更好的辦法,那是不是不會造成這麽多的死亡?她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而她,一定要阻止父親的瘋狂,從他的手中救下盡可能多的一個人,讓他不要再增加更多殺戮……即使只有一個人。
江月尹的雙眼已經哭紅,我也是震撼不已。
我從未想過,原來那個冷漠嚴肅的江世博竟然一直想着殺了念君思,而這一切,似乎并未到頭,在他的上面,似乎還有更大的勢力……
我也不知道,原來念君思早就知道了這個江府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我想到,念君思的進府契機是因為我,念君思的危險的産生是因為我,我的心就不停地抽搐。到底,念君思還有什麽瞞着我的?
雖然,我知道,這江世博與念君思之間的恩怨并不在于我,可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還是将這場事故的罪魁禍首加在我的身上——我到底做了些什麽?
難道,這就是改了天命的懲罰?
我倒抽了一口氣,不敢再細想。
江月尹緊緊地抓着我的手,道:“姐姐,你一定要幫幫念君思,提醒他小心我的父親……”
看着雙眼通紅的江月尹,我沉痛地點了點頭。
江月尹得到了保證,終于放松下來,跪坐在地大聲哭泣。我俯身,将她圈到了懷裏,緩緩拍打着她的後背,安慰着她。
腦內,卻是出現了一個我從前根本不敢想的大膽想法。
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
江月尹終于願意随無良回地府,無良收了她的魂魄之後,轉身憂心問我:“清明鬼差,難道你是準備管這件事情嗎?這樣,要是被發現你會受責罰的。”
我莞爾,道:“不要擔心,我會小心行事,你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無良蹙着眉頭,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根本不怕他告知,因為人間的一年等于幽都的一日啊……即使他告訴了鐘馗大人,我也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管這一件事情。
無良在原地與我道別,徐徐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轉身,伸出手掌去觸摸那紅木棺材的表面,有股淡淡的失落。
從乾坤袋中拿出那顆黑無常送給我的石頭,摩挲着。他說過,這顆石頭不是普通的石頭,不禁可以借屍還魂,還可以阻擋萬千惡鬼。
而我現在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那便是——借江月尹的屍體還魂。
這樣,我便可以再次與念君思見面。
雖然,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于瘋狂,毫無理智。這麽做,要承擔的風險過大,如果被發現,那便不是簡簡單單可以解決的問題了。但此刻的我,只是想着,總有解決的辦法,這麽順其自然,總有可以解決的方式。
我笑自己的天真,卻不可抑制這種無邪的想法。
我将那顆石頭握于手心,緊緊攥住。心頭控制着法力,想着自己所要做的事情。
身體漸漸變得沉重,一圈圈光環出現在我的身旁,光環漸漸合攏,聚集成一束光束,“倏”地逃進了那紅木棺材內。而我的身體也被撕扯而去,無法控制,身體如同被撕裂那般疼,那般痛……痛到炙熱,痛到無感。
待我再次睜眼,我已經身處那棺身內。周圍黑兮兮的,擡手不見五指。
我覺得呼吸困難,立刻用力從裏頭拍打着那棺材板,企圖通知外邊的人。棺身陡然一晃,旋即落于地面,我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然而,下一刻,棺材板赫然打開,透進了縷縷亮光,刺得我直眯眼。
我緩緩起身,聽見周圍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我漸漸睜開了眼睛,再次看到了天空,然而入眼處,更多的卻是密密丫丫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