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縫的也是以誠信質量為生的,若是做的不好,不就辱了我襄陽城裁縫界的第一人的稱呼了嗎?小姐,不過一會會的事,你就忍一會啊。”
說完,吳裁縫已經上前開始解我的衣服,我看我怎麽也逃不過,只好束手就擒,翠娥在旁邊看得覺得心驚,卻也只好出聲安慰:“小姐,忍一忍,這新衣總是要做的,否則春天一到就沒新衣穿啦。”
我顫抖着點頭,看着衣服已經剝的只剩裏衣,頓時覺得身上熱氣瞬間散開,身體真是凍得毫無知覺,我道:“吳裁縫啊,能快點麽?”
吳裁縫拿着細繩左擺弄右擺動,終于收了線,道:“大功告成,小姐可以穿衣了。”
我趕緊拿起床上堆着的棉衣,迅速往身上套。翠娥看我套的亂糟糟的,趕緊近身幫忙。衣服一套上,身體便暖和了不少,我感覺我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吳裁縫走到桌前,寫了些什麽,才道:“小姐,二十日左右我們尚衣坊就會把做好的新衣送到府上,屆時小姐就有新衣啦,保準你滿意。”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便叫翠娥送吳裁縫出去。
我窩進被窩裏,完全不想再起來。腦內迷迷糊糊地,不一會兒我便有了睡意,可翠娥卻突然出聲,道:“小姐,別再睡啦!馬上都要到晚飯時間了!你快點起來啦!”翠娥咋咋呼呼地叫着,一點都不考慮我的睡意。
我迷糊地應了一聲,閉着眼起了身,我道:“能不吃飯嗎?”
翠娥一手将我從被窩裏掏了出來,道:“小姐別在任性了!家主大夫人都已經在等着了。”
我無奈,只好從被窩裏爬出來,由翠娥帶我到大堂內。
大堂內,果然人都已經到齊了。三人都坐在那裏,和睦地在說着什麽。
“老爺,月尹來了。”方氏對着江世博說道,對着我點了點頭,我有點臉紅,畢竟我今日起得實在是太晚了,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都沒有醒,江世博與大夫人也許不知道我來這麽晚的原因,這方氏卻是清楚得很。
我由翠娥扶着,尴尬落座。
江世博點了點頭,道:“那就開飯吧。”他先動手夾了一口菜,其他人也動手吃飯。
大家才剛剛開筷,江世博便又開始說話了,他道:“有件事情我要宣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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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一陣狐疑,但都是放下放下了碗筷,聽他到底要說些什麽。
他冷着臉,道:“雖然吃飯的時候說這件事情可能不好,但我想總要告訴你們。”
大夫人似乎察覺事态嚴重,便問:“老爺,發生了何事?”
江世博沉默,最終冷聲道:“這個江府,我們得要在三個月內不搬出去。”
我一驚,其他人也都是震撼,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陣靜默。
方氏問道:“這是為何?”
江世博深呼了一口氣,似乎正在平複心中的悲憤,他道:“昨日上朝,皇帝突然宣布,有新的正三品中都督上任,不過三月便會來這,由于襄陽城只剩一處小宅,實在不符合他的身份,便只好讓我搬去那裏。”
我道:“這不是欺人太甚?”
江世博看了我一眼,随後冷聲道:“這句話可千萬不要亂說……而且這新上任的中都督你可知是誰?”
我心裏頭一愣,張口道:“難道是念君思?”
江世博“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我一時也自覺自己說錯的話,便也不再開口,方氏一陣尴尬,瞪了我一眼,我羞愧低頭。好在大夫人林氏出面安慰:“好了,不就是一間宅子嗎?哪裏住不都一樣?現在好好吃飯,別想這麽多,反正不是還有三個月的時間,現在就繼續過我們的日子。”
話說到這裏,大家也都不再因為這事而攪了好興致,開始聊起了家常。
飯桌上又恢複往昔的靜谧,只是我心中卻是雜亂,如今念君思都已經成了正三品官員,不好好呆在金陵帝都,跑回這襄陽城幹嘛?而且皇上還指明是把江府讓給念君思住,襄陽城雖然地方不大,但大宅子并不止這一處,就像城南那一處,有個李大人的宅子,皇上何必單單指明是江世博的宅子呢?
除非,是念君思私下裏與皇上提出,皇上才會這麽做。
我腦袋裏混亂,覺得念君思似乎真的如若止所說與之前不大一樣了。
我覺得,現在這個念君思似乎把報仇這件事情看得太重了,對于報仇這件事情似乎做得太狠了。
這江世博之後,還會有多少人,要遭到念君思的複仇?這就要看那當年參加的人數了。
我沉默着扒着飯,心中煩躁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作者筆筆今日考完試了,雖然成績還不知道……咳咳,反正我要開始碼字了~只是我這麽久沒碼字,不知道還能不能連上去,不過好在還有一點存稿,可以讓我盡情揮霍~= =
☆、第 叁陸 章
春節過後,江府便開始整理行囊家具,準備搬離此處。
于那日之後已經過了近三個月,不出幾日,那念君思便會從金陵帝都回來,住進這江府。此時,萬物複蘇,鳥語花香,迎春花又露出了花骨朵,在春風中搖擺。
我坐在輪椅之上,擡頭打量着江府大門,眼看着着江府牌匾被下人們取下,轟隆一聲落地,讓我心驚,牆角一朵桃紅露出牆頭,似是在為我們送行。
我看着江府大門前空蕩蕩的一片,覺得心中的一塊東西也空落落的。這是我呆了接近八年的江府啊,我早就把這裏當做自己的一個家了啊。
江世博與大夫人也站立于門前,正對着大門注視着這府內的一切,似在追憶往昔,而二夫人方氏正由琳鳴扶着站立于他們的身旁,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由于今日我們要搬離此處,我便穿上了之前做的新裙子,那是一條潑墨式的對襟襦裙,上衣短,下裙長,純黑腰帶在腹部打了一個極具特色的結。除了領口、下擺處似乎帶着些許暈開的墨汁,便是清一色的素白,淡雅別致,正好襯得這春意。
江世博矗立在原地,看了好一會,才轉身,走向馬車,道:“我們走吧。”
大夫人與二夫人緊跟而上,我于原地站立了一會,才讓翠娥推着我跟上去。
江世博正準備上馬車,卻突聞街道盡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馬蹄踐踏在官道上的聲音,與木輪碾壓石磚發出的聲音,混在百姓的歡呼聲中,卻是極為清晰。
循聲望去,只見一人端坐于馬背之上,一身青衫,發絲束于頭頂,幹淨利落。俊秀瘦削的臉頰于之前比多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潇灑。
春光疊疊複重重,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春風拂欄,迷花了我的眼。
那一隊車馬走近,我們這邊卻都已經陷入了死寂沉悶的氛圍。
他從馬上飒飒落地,行雲流水,已經成了習慣。我心情複雜,緊盯着那抹俊朗身姿步履輕盈,徐徐走來。
我們視線交合,然而下一刻他便好似将我們當做空氣一般側身走過,全然不把我們這行人放在眼裏。我心中登然一跳,覺得念君思眼底的那抹眼神尤為冷酷。
本來朝廷下旨,道那念君思于幾日後才會到達襄陽城,如今提早到達,這下馬威的意味極濃,即便是個傻子也能看出念君思是特意與江世博面對面接觸,目的就是為了讓全城的人看這江世博顏面如何丢盡。
江世博在朝中已經受盡冷嘲熱諷,如今雖然由大夫人安慰卻也極難平息這心中的一口惡氣,他凜然出聲:“念君思,你這是什麽态度?!”我從未見過江世博如此沉不住氣的模樣,自然可以猜想出江世博心中多麽窩火。
念君思停下腳步,回頭用冷漠的眼神掃了我們一樣,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江知州。”他說的心平氣和,聽不出他到底懷揣着什麽意思。
我震撼于他與兩年前的完全不同,一時只好坐在輪椅上神情複雜地看着他。
江世博被他如此理所當然的态度氣得不輕,一時被氣得無從下口,這一下吃癟,倒是讓他的那口氣平息了不少,冷靜了下來。他冷聲道:“果然我不該養虎為患。”他一甩衣袖,向我們道:“我們走。”
大夫人與二夫人聞言便走至馬車之前,輪流擡腳踩上下人擺放在地面之上的塌,傾身進入馬車車廂之內。
我看着念君思轉身就準備走,立刻神經反射叫出聲來:“念君思,你……”然而,剛一開口,我又緊閉了嘴巴,想到如今的他根本不記得我,想到我現在占着江月尹的身。
念君思停下腳步,回頭盯着我看,眸間波瀾水波一望無底,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愣了愣,随即只好尴尬笑笑,随即便對着翠娥道:“翠娥,走啦。”我手指拉着翠娥的衣裳,說得小聲。
翠娥了然,推着輪椅轉身,然後極為費力的将我扶上了馬車,馬車上的丫鬟琳鳴伸手将我環住,翠娥這才撒手,擡起輪椅上了馬車。
入了馬車坐定,坐在前邊的趕車之人“駕”地一聲,馬車緩步前行。
我坐于馬車側面,便撩起車窗帷裳,朝外邊看那由人群圍繞的念君思的身形漸漸消失在馬車的後頭。視線相交,看不到他眸間的情緒,唯有那孤然傲立于原地的一抹青綠尤為醒目,随後,那抹青綠終是于眼眸中離去,留下一地惆然。
我放下帷裳,回過頭來。
江世博坐于中間,冷然出聲:“這念君思如今深不可測,就連我也分辨不出他此次來襄陽城定居的真實目的,只是這江府定然有大災難到來,我之後會出城一段時間尋求老友幫忙,你們便好生在家呆着,千萬不要多生事端。”他的眉宇間帶着絲絲倦意,不知道是對這權利鬥争的厭倦,還是對當年所作所為的後悔。
大夫人與二夫人皆是點頭,誰都知道這事情的重要性。我沉默,并無開口,這車廂之內盡是一片沉悶。
城南小宅已經多年未有人居住,積滿塵埃,蜘蛛網挂在門前,大門歪歪斜斜,當真破垣殘壁。
江世博這回倒是淡定從容,率先走了進去,如今失勢,只能低頭。
大夫人與二夫人已經跟着江世博過着好日子好幾十年,雖然已經有了兩年的适應,卻還是微微有些不習慣,她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都能從對方的眼光中讀出尴尬。
二夫人方氏身子不好,聞着這塵埃蹿鼻,期期艾艾地咳嗽起來。琳鳴趕緊為她順氣,這才讓二夫人好些。
我坐在輪椅上,翠娥推着輪椅前行,我看着二夫人咳得通紅,着急問道:“娘親,你沒事吧?”
二夫人拿着一方手帕捂住口鼻,咳了好一會,微微好轉,才輕柔擦了擦嘴角,将手帕收好,道:“無事,無事,就是剛剛被這灰塵嗆到,我想等到這屋子打掃好,便沒事了。”
我點了點頭,暫且算是相信了她所說。
江世博從外頭請了人,給了銀兩讓他們收拾一番。如今江府的下人并不算多,除了劉老管家、琳鳴以及翠娥,還有六位下人與奴婢,相比那八年前真是沒法比,這清清冷冷的江府真是比不上當初了。
一連幾日,我們只好住在客棧內,而那些下人則先回了自己的家,等江府步入正軌後,才準備請他們回來。
江世博應着他當初所說,帶着四名影衛離開了襄陽城,于城外高陽城尋他多年朋友避禍,希望可以讓他在江府有難的時候給予幫助。我們三位女子由老管家照看着,一直在雲來客棧等待江世博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春天來了,江世博離開之前特地吩咐兩位夫人為我挑選良婿,并且千叮咛萬囑咐,不要大富大貴,只求對我一心一意。我心裏頭想:這世間一心一意的哪有那麽多?即便這麽愛大夫人林氏的江世博最後不是還是抵不過世俗的壓力娶了二夫人方氏?
可是我內心再怎麽不願,也只好先答應下了江世博的這一要求,畢竟他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看起來若是我不答應便會把我無知覺的兩條腿給截斷似的。我也不知道他是着了什麽魔,突然想到這檔子事,不過權衡過後,我決定還是先佯裝答應的模樣,待日後再唬弄過去。
大夫人與二夫人謹遵江世博的叮囑,近幾日一直在商量着給我覓一名良婿,紅娘已經來這客棧了好幾趟,這介紹的城中比較殷實的家庭也已經好幾家,卻一直沒有榷定下來。她們不是說這人品行不端,要麽就說這人樣貌鄙陋,配不上自家的女兒。我也樂得開心,她們如此這般高要求,我看我短時間內是推銷不出去了。
于是,這覓良婿便演變成了我在旁邊清閑喝茶觀看她們争論,好似要嫁出去不是我,而是她們本人一般。
就像今日,四人圍成一桌,我坐在一邊,呆呆地看着她們口沫四濺。
那城中名氣賊響的趙紅娘莺莺然道:“我這次介紹的可是城東方家的大少爺,這人今年十八,長得那是相貌堂堂,人品也是一級棒!今年竟然一次考取了舉人,瞧瞧這資質,日後你家女兒成為縣太爺夫人可不是夢啊!”
我百無聊賴地想着:這人的資質也不怎麽樣嘛,當年念君思可是十六歲就成為了狀元的,這個人與他一比實在是差太多了吧。
二夫人連連搖頭,出聲:“我覺得不妥,我聽說方家當家的可是方才顯,那個人出了名的吝啬難以相處,到時候我家月尹嫁過去受了委屈怎麽辦呢?這不行這不行。”
大夫人點了點頭,也應道:“我也是這麽覺着,月尹從來都是我們的盡心撫養的,哪能去他們家受委屈?”
趙紅娘臉色一僵,随後又笑道:“這個不行,咱們要不換其他人?我昨兒個才物色了一個男子,是城北一家商戶,家庭殷實,家裏頭人各個慈眉善目,還經常赈災做善事,那品德真是好的沒話說!他家正好有個兒子,年紀稍微大了點,但由于忙于家裏頭的生意還未娶妻,今年着急了,便來拜托我,你們覺得如何?”
大夫人問道:“年紀稍微大點那是多大?”
二夫人也是一臉緊張,道:“趙紅娘,我們看你是城中信譽最好的紅娘才找的你,你可別說的那麽隐晦,若是到時一嫁過去發現是個中年男子這就是騙婚了。”
我抿了一口茶,心想:就算再怎麽大也不可能比我大吧……
趙紅娘欲言又止,最後壓着聲音道:“其實也不是很大,不過二十有八……”
其實這麽大真的不算很老,至少在我的觀念中是這麽認為的,否則當時我也不會和念君思在一起。
大夫人卻是一挑眉:“你說二十八歲不是很大?趙紅娘你真是信口胡說。”
二夫人也是一臉悲憤,道:“我家月尹年紀輕輕,不過十六,你竟然要讓她嫁給一個二十八歲的老頭?”
我無奈,心道,這男子似乎沒有當年的江世博大吧……
大夫人與二夫人齊齊看過來,問道:“月尹,你覺得如何?”
我振奮了一下精神,然後沉痛地搖了搖頭。
這是列行公事,每次我只需要這麽輕輕地搖一搖頭,這一場擇婿盛宴也算是結束了。接下來,便可以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比如讀書,睡覺什麽的。
果不其然,大夫人與二夫人十分兇狠地拒絕了這兩名男子之後,大夫人又與往前一般給了趙紅娘一個甜棗,道:“我聽聞趙紅娘在這城中的脾氣最好,促成了多場天賜的姻緣,今日這些也不是不好,只是我家月尹肯定配得上更好的,我懇請麻煩趙紅娘再奔走幾回,為我家月尹介紹個良人,林氏在這謝過了。”
趙紅娘天天被這麽打發,也是知道她只是客套,但由于拿了大夫人的介紹費,也只好悶聲嘟囔道:“再好的都沒啦……除非去找那個念狀元好啦。”
大夫人蹙了蹙眉,卻當做充耳未聞。二夫人捂住口鼻劇烈咳嗽起來,趙娘子一看氣氛不對,便急忙道:“我會再去物色物色,那我先離開了。”
我對于紅娘剛剛說的話也是一怔,但很快就回過神來,福了福身,道:“那我就先離開了。”
大夫人與二夫人溫柔地點了點頭,我正準備呼喚翠娥進來,卻聽見有劉老管家氣喘籲籲地破門而入,我們三人都是一驚。
劉老管家臉頰通紅,蒼老的身軀顫顫巍巍,喘着粗氣道:“大夫人,二夫人,不好了,家主被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哦,求……
☆、第 叁柒 章
我們三人都是一驚,二夫人一聽這消息,再次劇烈咳嗽起來,我趕緊移到她的身旁為她順氣。
大夫人還算是冷靜,在短暫的怔愣後,立刻回了神,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劉管家你慢慢地講。”
劉管家本來還有些慌亂,如今聽這大夫人這般說,也是冷靜了不少,他道:“今日一早老奴去城鎮上買點生活物資,卻看百姓紛紛簇擁至告示板之前,便好奇上前詢問一番,結果這一詢問,便得到了這麽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老奴聽聞,江家主被一人告到官府,說他對高陽城官員進行賄賂,如今正押解回襄陽城,等候這襄陽城王縣令的審判。”
這一消息如同炸藥般炸響了我的腦海,我不禁開始疑慮這一告狀之人的真實目的,這一次江世博明明只是去他老友那裏尋求幫助,哪會進行賄賂?這着實是誣陷,而如今那老友卻并不為他澄清,看來那位老友也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已經擺明了要與江世博分清界限了。
這根本就是一個局,一步一步地引這江世博入網,我不禁想到這念君思提早來到這襄陽城的詭異情況,覺着從這開始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在念君思的掌握之中了,如今,念君思所要做的,果然只是為了報複當年江世博對他們家所做的一切。
我想起那當年禮部尚書與戶部尚書的命運,不禁心頭寒顫,原來他的複仇遠沒有停止,他現在不僅要除掉江世博,還要除掉所有參與當年權勢渦流的所有官員,這到底要耗費他多少年?耗費他多少精力?而我同時明白,江世博的覆滅只是他回京之後的第一棒。
心中動亂,無言表達。
大夫人緊蹙眉頭,站直身體,穩住心神道:“現在押解老爺的囚車已經到了哪裏?”
“建陽,不過三日便可移至襄陽城。”劉管家道。
“好,這三日我們低調一點,千萬不要暴露我們的行蹤。等到老爺關押到牢獄之中,我會想辦法去見見他。”大夫人囑咐道。
我點頭,二夫人方氏則一臉憂愁,拽着我的衣擺,憂心道:“會不會出什麽事?”随後,她又開始擱擱斷斷地咳嗽起來。
我趕緊拍起她的手背,大夫人聽到二夫人又開始咳嗽,便道:“妹妹不用太過操心,你便好好養病,養好了身子才是真的,其餘的事情交由姐姐我來解決。”
凝視着大夫人林氏鄭重的眼神,二夫人又擡頭看了看我,我點了點頭,道:“不用擔心,我會幫着姨娘。娘親你便放心養病,不要過度操勞,壞了身子。”
二夫人也知道我們是為她好,便垂下眼簾,道:“那妹妹便不再過問了。”
我喚翠娥進門,讓她去叫琳鳴來将二夫人帶去房裏休息。翠娥點頭稱是,随即便風風火火地跑開了,不一會兒,琳鳴便心急火燎地跑來将二夫人給帶了出去。
如今屋裏只剩三人,翠娥在門外把風。
我開口道:“這件事情,需要我幫什麽?”
大夫人沉聲道:“我會為你準備一些盤纏留作路費,你與翠娥逃出襄陽城,去林陽城富貴縣桃花林找一名叫做鈴铛的女子,她會安排你的住處,若是之後無事,我便差人叫你回來。”
我愣神,旋即明白這大夫人是讓我趕快離開這風口浪尖之處,若是江世博被判誅九族的刑罰,那麽我便可以躲了這一劫,算是給江世博留一個後。
我沉默不想,對于這個建議不予茍同。
然而,劉管家卻道:“小姐,這确實是一個好辦法,如今太不安全,若是現在還能出去,等過段時間想出去也難了。”
我冷聲道:“你們到底把不把我當做江家的人?我如今雙腳殘廢,根本無法自由走動,再者,若是只有我一人獨活,那我還不如死了得了,我寧願在這裏與你們共同進退,也不願茍且偷生。”
大夫人沉默。
劉管家唉聲嘆氣,道:“小姐,你這是何必呢?若是這次真的毫無回旋的餘地,那麽……”
我道:“我現在等于一個廢人,沒有你們根本無法獨自生活,所以我們只有一起才能活下去。”
大夫人沉默着盯着我看,我隐隐覺得,那黑眸中似乎透着一絲猩紅,然而不過一瞬的功夫,便又恢複了原先清明的模樣,我猜想自己可能産生了幻覺。
大夫人深呼了一口氣,拍案敲定:“竟然月尹不願意,那我也無法強迫你,記住,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日後不要後悔。”
我點頭,“永不後悔。”
其實,不說我本就不願丢下他們獨自逃離,就算我願意,我也無法離開這一片土地,畢竟,襄陽城這個城我是永遠都無法離開的。即便我的身體已是人類,但我還是一名鬼差,管轄這片區域的鬼差。
雖然說,大夫人并不讓我管這件事情,但我卻想要試一試,畢竟,我知道這一切的主導到底是誰,而我心中還有一點私心,那便是不願他一錯再錯。
即使,阻止他報複這件事可能有違天道……但,我還是不願他死後要堕入地獄輪回,承受萬箭穿心般的疼痛。
堅定了心中的想法,我趁着翠娥未加注意的空檔,喬裝打扮成一名男子,偷偷溜了出去。獨自一人推着輪椅的輪子向如今被喚作念府的宅邸艱難前行。
來到念府大門之前,已經酉時。日光漸漸消失在雲端之中,夜色初顯。熟悉的建築讓我心頭微微震蕩,兩名護衛立于念府大門之前,肅穆模樣好似一拄雕塑,雖然我此時不過一名單薄男子模樣,他們卻也戒備道:“來者何人?”
按捺心中激蕩,我對着大門之前的護衛道:“這位大哥,可不可以麻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江府江月尹求見念大人嗎?”
那兩名護衛一聽我自報名諱,便知曉了我是江府千金,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回道:“念家主今日不再府上,江家小姐還是速速回去吧!”
我心頭一緊,又問:“那大哥可知這念大人去哪了嗎?我有要事相求。”
那兩名護衛有點犯難,竊竊私語了一番,其中一名護衛才道:“江家小姐可去翠疊樓尋一番,小人早前聽聞念大人似乎要去與城中王員外商讨要事。”
我趕緊道謝:“謝謝兩位大哥。”
那大哥爽朗一笑,道:“不用,我也是敬仰這江大人剛正不阿,不相信這江大人會賄賂官員這一事情才破例将此事告知于你。江家小姐如此勞心勞力,小人怎可不幫?”
我心存感激,心想原來還有人一直相信着此時臭名昭著的江世博,心間騰起一絲希望,再次道謝後,便一路向翠疊樓去。
襄陽城——太平街。
樓市林立,雕樓畫棟,說不盡的繁華骊歌,畫不盡的碧花遙幻。
如兩年前那般,石橋、軒榭、街市,構成一幅纖長畫卷,路人矗立,似夢似幻。
衆所周知,翠疊樓可是襄陽城有名的青樓,坐落于太平街道旁,與明月樓齊名,只是這翠疊樓所行之事更為開放,日夜笙歌;而明月樓則多數為藝妓,吟詩賦詞,各個才藝雙絕。可以說,兩個極端,哪家也看不起哪家。一家嫌另一家煙花味太重,一家看不慣另一家附庸高雅。
若是這念君思是在這明月樓,我倒也不會如此心涼,然而他卻明明确确進了這翠疊樓,這委實讓我落寞,誰知道他在裏面做過哪檔子事?
我深呼了一口氣,一鼓作氣進了這翠疊樓,門外招攬生意的歌妓看到我進了這樓,便上前攔截。
她的臉上塗滿了胭脂水粉,味道嗆鼻,我差點因此就打起噴嚏來。
“這位爺,這裏可不是什麽人可以來的地方,奴家怕爺進了這地無福消受啊……”女子上下打量着我,對我下半身的殘疾似乎抱有着不屑以及鄙夷。
我忍下心中的不适,壓低聲音裝作男子嗓音道:“你是怕我沒帶錢嗎?”我拿出懷中的銀兩,對着她搖了搖,那女子立刻兩眼放光,想要伸手來奪,我虛手一晃,又将這錠銀子放于懷中,再次出聲:“如此,你是不是認為我有福消受了?”
女子立刻喜上眉梢,嬌羞道:“爺自然有福消受,剛剛是奴家看走了眼。”她立刻改了語氣,滿臉嬌羞,她朝着裏頭尖聲大喊:“媽媽,有客來啦。”
“诶,好咧。”被喚作媽媽的老鸨循聲飄然而來,扭腰作态,實則怪異。她上前打量了我一眼,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就恢複常貌,谄媚道:“這位公子,你這是第一次來吧,我們翠疊樓水靈的姑娘多着呢,包君滿意,小蝶,椊芯,接客啦。”
有兩名女子盈盈翩跹而來,同樣穿着曝露,衣着靓麗,臉上胭脂水粉過多,失了真。我趕緊出聲制止:“不用了,我是來這打聽一個人的。”
這幾人總算隐了他們的嬌嬈作态,但很快又媚笑起來,那小蝶與椊芯繞于我的身後,身子緊貼着我,甚至于那胸口事物也隐隐貼上我的後背,我立時僵住了身軀,嗫嚅道:“我……我只是來打聽念君思念大人有沒有來這裏。”
老鸨微微一驚,道:“念大人?你與那位大人熟識?”
作者有話要說:
☆、第 叁捌 章
我看她如此謹慎模樣,立刻覺着這事有戲,便道:“是,我與那位大人算是從小熟識。此番前來,實在是萬不得已,希望老鸨可以幫忙通報一聲,事關家父性命。”
我這算的應該也算是實話,不說我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的确是從小就與他熟識,就單單說我自己,也是自他十歲便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他從小到大的事情,我還真是清清楚楚。
老鸨總算是正經起來,揮了揮手,示意那幾名女子下去,那幾名女子也很識時務,立刻閉嘴退下。我總算舒了一口氣,道:“那就麻煩老鸨了。”
老鸨道:“我先去通報一聲,你可否将你的名諱告知?”
我頓了頓,開口:“我是江月尹。”
老鸨恍然大悟,了然笑道:“原來是江家千金江月尹。此次可算是來找意中人?”
我被她調戲,立時臉紅心跳,出聲道:“老鸨便不要取笑我了,我這次前來只是為了家父之事,并不是為了私人之事,還望老鸨快快禀報,此事真的刻不容緩。”
“呵呵,那江小姐便在此地等候,我去禀報一聲再通報你。”老鸨倒也并未再多說什麽,腳下生煙跑遠了。我于原地等待了不過一柱香的時間,那老鸨便回來了。
我趕忙問:“念君思……”我愣了愣,趕緊改了稱呼,“念大人可願見我?”
老鸨道:“念大人說讓你再等段時間,他現在還在與王員外商量要事,若是你不嫌棄的話,我帶你去廂房內先休息一會?”
我點頭,旋即便跟着老鸨一路至軟玉廂,廂房內朱紗帷幕,帶有着濃濃意亂情迷的味道。廂房中春彌軟榻紅燈照,即使是空無一人,也混雜着奢靡情.欲。
我坐立不安,問那正準備出去的老鸨,道:“念大人何時才會好?”
老鸨道:“到時念大人自會來找你,我便先行離開了,這換了念大人做老板之後便日日這般繁忙,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哦。”她嘴裏碎碎念念,踏出了廂房,順手為我帶上了房門。
我被她最後的一句震撼得夠嗆,念君思竟然是這座翠疊樓得老板?這實在是駭人聽聞,朝廷命官怎麽可以私自從商呢?這是有違朝綱的事情,若是被查出可是要被問斬的。我心驚肉跳,心中吃不準這老鸨将這話說出來的原因。
我左思右想,決定還是趕緊将這件事情忘卻,當做從未聽過。
大致過了三盞茶的時間,我于廂房之內深感無聊,便趴在桌子之上小憩了一會,然而我的腦袋才剛剛碰到大理石桌,廂門便被打開。
來人身着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着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他的面龐上還帶着一絲未嘗褪去的虛假笑顏,虛僞得如同帶上了一具頑固的面具,好似再也褪不下來。我微微怔愣,從未想過,那麽清冷的念君思也有一日會随波逐流。
他緩緩走進,歪歪斜斜地坐于我的身旁,那迷離的眼神,可以讓我清楚揣測出他喝了不少的酒。
我弱弱開口,問道:“念君思,你沒事吧?”我左右思量了一下到底該叫念君思什麽,最終還是選擇了這個稱呼,這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