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讓我覺得念君思還是和之前一樣,并未改變。

他挂于嘴邊的笑意終于隐隐褪去,再次回到了當年那個冷漠的少年模樣。他問道:“你來找我有何事?”他絕對是故意這麽問的,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我此行的原因。

我正準備開口讓他放了江世博一命,卻聽有人緩步踏入軟玉廂,是之前的那個老鸨,老鸨手中托着一壺酒,手中還拿着兩個酒杯,笑臉吟吟的模樣,她走至大理石桌旁,将那壺酒與酒杯分別放于桌面之上,随後便道:“念大人,這是你交代的劍南春,小人就放在這裏了,你們兩人好好聊,小人先行離開啦。”她暧昧的眼神在我們身上轉了一圈,才退出廂房,還順手将廂門給帶上了。

我滿心無奈,卻只好再次開口回答念君思剛剛回答的問題,“念君思……我……”他單手提起,示意我閉嘴。

他将酒杯置于我的身前,執起酒壺便為我倒了一杯,我一愣,一臉迷惘。他同時為他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那微動的唇瓣吸引動人,讓我不禁暗暗咽了一口唾沫。他将酒杯于我的眼前晃了晃,随意将酒杯置于桌面之上,随後道:“接下來該你喝了。”冰涼的聲線充斥于耳邊,讓我全身為之一顫。

我緩緩拿起酒杯,凝視着杯中清酒,最終閉眼一飲而盡。我酒量算是極好,只是這江月尹的身軀卻是從來滴酒不沾,也不知道此時我這酒量到底算是好還是不好。

一杯飲盡,我将酒杯放下,直視着一直望着我的念君思,我道:“如今我便可以說了吧。”

他未出聲,獨自為自己斟了一杯,再次拿杯一飲。

我出聲制止,道:“別喝了,你已經醉了。”我擡起手搶了他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若是你今日不便,我便不再打擾,先行離去了。”

他對我這話充耳未聞,再次拿走了我放于桌上的酒杯,為自己再次斟了一杯。搖晃着手中的酒杯,他終于冷聲道:“說吧,你今日是為了何事而來。”他的模樣毫無好奇,想來也是明白我此行的含義。

我單刀直入,問道:“念君思,你是在向我父親報複嗎?”對于報複這事,我真的是對于念君思的失望比憤怒更多。

他的動作微頓,但很快就恢複原貌,冷漠堅毅的目光緩緩移至我的臉上,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看着他如此冷漠的眼神,我心中微顫,但還是開口道:“我并不能對這件事情妄加評論,畢竟報仇這事難以評斷對錯,只是我覺得,寬容會比報仇更加幸福。雖然我的父親欠你很多,但他如今已經得到了報應,你何不原諒他呢?我相信,現在的他已經知道錯了。”我企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念君思明顯不買我的賬。

“錯?不,他并沒有做錯,為了自己将別人踩在腳下何錯之有?錯的是我父親誤信錯人,錯的是我曾經的軟弱。”他不再多說,對着大門為自己再斟了一杯,我看着覺得心疼,搶了他的酒杯一飲而盡,辣味直沖鼻腔,眼淚噙于眼眶,道:“你真的別喝了!”

我将酒杯握于手中,倔強地望着他,他瞄了我一眼,随即拿起另一酒杯斟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我對他的所做所謂極為不解,張目結舌:“念君思……你到底在幹什麽。”

他終于再次開口:“江月尹,很謝謝你當年救了我,也是因為你對我有過救命之恩,我如今才會選擇見你。但很抱歉,我不會因為你而選擇收手。江世博此次已經無了後路,我不可能放棄,但我能保證,除了江世博,其他人都不會有生命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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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道:“你能保證在江世博之後,你不會再報複其餘參與十年前慘案中的人了嗎?你如今為了報複,設計陷害,跟當年的江世博有何區別?你如今所作當真就是另一個江世博罷了!”

他手指微微扣緊酒杯,酒杯中的清酒因此而滴落了幾滴。他将酒杯放置于大理石桌上,望着杯中清酒漣漪,隐忍道:“你懂什麽,你怎麽會明白我到底背負這什麽?我甚至一直在懊惱自己為何在知曉江世博就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之後沒有立刻殺了他!”

他砰然握住酒杯砸于大理石桌,酒杯應聲裂開,清酒汩汩流出,沾上了他五指分明的手掌,而手中的瓷片刮碎了他的皮肉,清酒中漸漸混染了鮮紅的血色。

我看得心驚肉跳,趕緊從懷中掏出随身帶着的手絹,抓起他的手掌,他沒了聲響,我細心地用手絹為他擦拭着傷口的鮮血,待鮮血略微止住這才為他包紮起來。

夜幕早已降臨,廂房之內點燃着蠟燭,昏黃的燭光為廂房增添了一絲迷離的情态。

我捯饬了一會,才擡眸,對着念君思展顏一笑,道:“好了。下次小心點。”我拍了拍手,側身整理桌上四分五裂的酒杯。

然而,下一刻,卻被一股強有力的拽力拉入某人的懷中,手中收拾到一半的碎瓷片擲然落地。口吸之間,是一股久違的熟悉氣味,陽剛十足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息,讓我油然心跳。由于下身毫無知覺,即便全身都已經被拉于他的懷中,我仍然有着向下墜落的不安全感,雖然面紅心跳,我還是緊緊抓住了他靛藍色的外袍,狠狠拽着不敢放手。

我一時情不能以,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将頭埋入念君思的懷中,遮蓋着我此刻的表情,我就怕被他看到我滿臉通紅,驚慌失措的醜态,然而,我的心中卻是思緒萬千,想不通透這念君思此刻這番動作到底意欲何為,他如今到底只是醉了還是情動了?

若是前者,我略有些落寞,若是後者,我卻是心存擔心,因為如今我并不是清明,而是所謂的江月尹。

他叩首埋入我的脖頸間,酥麻感傳遍我的全身,我聽到他低沉的嗓音萦繞在我的耳畔,他道:“你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第 叁玖 章

心髒驟然停滞,随即怦怦然劇烈跳動起來,我被他問的不知所措,尴尬道:“念君思,你鐵定是醉了,竟然連我都不識得了,我自然是江月尹啊。”

他口腔中帶着濃濃的酒氣,一瞬間我幾乎被他熏醉,他冷聲道:“不,你不是江月尹,你到底是誰?”他說的篤定,就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一般。

我心頭雜亂,心髒砰砰直跳,就怕他看出了什麽端倪,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讓他忘記那些事啊……如果,他再次想起來,那他又要牽扯進去了,知情而不放手遠比不知而不放手的罪責大得多。明明,受罰的只需要我一人就足夠了啊。

我啞聲道:“你醉了,今日我叨擾了,我明日再來找你。”我在他的懷中掙紮,卻不想他手中的力氣反而用的更大,我根本無力掙脫,呼吸也漸漸困難,便也只好放棄,暗嘆一口氣,妥協道:“念君思,你先放開我行嗎?”

他總算放松了氣力,不知道為何,我總覺此刻的念君思似乎是在撒嬌。一時間,竟也無話,只是這麽相擁抱着。

他突然開了口,冷然的聲線穿透着我的耳膜,讓我渾身一顫,“我覺得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可是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猛然握住我的雙肩,推開了在他懷中的我,眼睛直直地盯在我的臉上,靜默不語,卻是極為認真,然而他的臉頰已經灼着絲絲殷紅,顯然已經醉得不輕。“你到底是誰?我的頭好疼,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看着他的眸底閃動着希奕,就如同找尋到了什麽喪失已久的珍貴之物,我心中動容,卻還是忍下了口中呼之欲出的所有事情,只是道:“既然頭疼便不要再想了,你只是醉了。”

他眸中火焰漸漸熄滅,我斂下眼睑,然而,下一刻,他竟然将我橫抱起來,将我抱于床榻之上,床榻酥軟,身體傾然下沉,我低呼一聲,卻見念君思坐于床沿,将我的鞋襪給脫了,我腿腳不便,無法反抗,只好屏住呼吸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他做好這一切,便也脫了鞋襪,躺在我的身邊,随手拉來床上的被子,扔給了我。

我眼前一暗,腦袋立刻被被子壓在底下,我趕緊動手準備掀開被單,卻被身旁的人緊緊抱住,我身體一僵,根本不敢有所動作。腦袋埋于被單之下,呼吸聲尤為清晰,然而這外邊的情況我卻是無法親眼看到。

我等了半響,就聽見被單外傳來均勻的呼氣聲,想來已經睡着了。我這才緩緩動手掀開被單,眼前一亮,卻是讓我吓了一跳。念君思俊秀的正顏緊貼于我的臉頰,只要我略微有所動作,我的唇便可以極為輕松的擦到他的臉頰,我立刻如臨大敵,腦袋亂哄哄的。

我心道,這念君思果然是醉得一塌糊塗,真是看得起我坐懷不亂的忍受能力。想起我當年最喜歡的一件事情就是吃念君思的嫩豆腐,再看看近在眼前的美少年,我便感覺渾身長滿了蟲,心癢癢的。

我掙紮了一會,發覺身體都已經被他緊緊抱住,根本無力逃脫,想到翠娥如今一定急得團團轉,大夫人二夫人他們一定發瘋似的到處尋找我,我便心中有愧。再次嘗試動用法力,依舊失敗告終,我無法,只好兩手一攤,放空一切,認命的去找周公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次日,看這太陽已經日上竿頭,我就知道這應該已經是巳時了。

身邊的念君思還沒有睜眼,我只好直躺在床榻之上,望着床頂的吊墜發呆。

待我數了五十次吊墜的擺動次數後,念君思終于悠悠醒來。我洩憤似的打了個招呼:“念君思,你起得可真早。”

念君思一聽有人說話,陡然瞪大了眼睛,似是沒有想到在他早晨醒來之後,會看到有人在他的身側。我覺着好久沒看到他情緒外露的模樣了,不禁起了調戲之意,我悠悠然道:“念君思,昨夜我可真是好苦。”

我其實這句話也不算是假的吧,怎麽說他昨天抱着我睡了一宿,我是動都不能動,翻都不能翻,着實是累了我一夜,沒有睡個好覺,直到快到天明,我才扛不住疲憊的身軀昏睡過去。

如今我自是要欺他一番以解心頭之恨!

他睡了一宿的好覺,當真是清醒了過來,他的眸間如同染上了一層紗,疑惑地盯着我思考着。我料定他一定是在想着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解釋,抹了一把假眼淚,假意哭訴道:“我……我該怎麽辦啊……”我偷偷睜開眼珠子,想去看他的表情,然而這一看,我便愣住了,因為念君思竟然只是冷靜地觀察着我裝腔作勢。我心中所想早被他看清了……

他挑了挑眉,道:“這件事倒也簡單,我便将你娶進門不就解決了?”

我噎住,不知作何回答。

他的眼神認真卻又冷然,我看不懂他說這話的真正意思是什麽。只是被他這麽盯着,我直覺被他看透了所有,立刻臉頰像火燒一般滾燙起來。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短促而又輕巧。“念大人?江小姐?你們可醒了?”

那聲音一聽便知是昨日那個老鸨,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心頭對那老鸨的印象登時上了好幾層。

念君思斜眼看了看我,并未多說什麽,只是整理好了衣裳,套好鞋襪,才翻身下床,冷聲道:“進來吧。”

老鸨手上端着白粥以及幾個小菜,白粥上方還飄着熱氣,顯然是故意這麽晚來,我想到她此番所作所為的意味,頓時面上一紅,眼神游離,閉嘴不言。

老鸨暧昧笑道:“我怕打擾你們休息,這才這麽晚,你們昨夜休息的可好?”

念君思冷言冷語。“放在桌上吧。”

老鸨笑臉吟吟,完全沒有在意念君思對她的不敬。只是她眼神暧昧,實在露骨,讓我頗為無奈。

“好好好,我就把早點放在這,你們趁熱吃哈。”她笑聲尖銳,擺放好早點,便轉身離開了。

我坐在床上,一臉尴尬,好似我昨夜真的與他有做過什麽似的。我惱怒道:“都怪你,害得我被別人誤會了。”

念君思走至床前,勾唇道:“哦?難道我們昨夜并未發生什麽?你剛剛原來是在騙我?”他的笑意讓我心生退意,我只好尴尬笑笑,道:“嘿嘿,這個……我沒有說我們發生過什麽啊……”

念君思看我連連退後,已經退至床角,終于蹙了蹙眉,道:“好了,吃早飯。”說完,他将我拉起,随後便将我橫抱至了大理石桌旁。

我早就已經可以和正常人一般吃飯了,昨夜過來我根本沒有吃什麽東西,餓了一夜。看着這桌上的飯菜,不禁饑腸辘辘,我立刻準備拿筷夾菜。念君思看我這般如狼似虎的眼神,微微搖了搖頭,動手準備夾我剛剛夾過的鹹菜豆子。

我一打他的竹筷,嚴肅道:“不對,這裏面有毒!”

他一驚,手上竹筷一頓,略微狐疑地望着我,我将筷子放下,取下頭上銀簪,往那道菜中一戳,再次拿出,銀簪頭已經染黑。

我道:“現在你應該找那個老鸨問一問了。”

他沉眸點了點頭。

老鸨顫抖着站立在軟玉廂中,無語凝咽。“念大人,冤枉啊!就算給了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害大人您啊!您可是我們翠疊樓的再生恩人啊!我……我怎麽會如此恩将仇報呢?”

念君思冷聲道:“那你便将今日所發生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我,一字不差。”

老鸨立刻跪身下去,顫抖着嗚咽道:“念大人,我真的不記得啊……這早點是由我親自送來,除了廚子和我真的是一個人也沒有碰過啊!”

念君思蹙着眉頭。我看着老鸨那樣子,覺着也不是個事,便道:“你先別急,你想想在你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過什麽人,或者你放下過早點做過別的事情?”

老鸨仔細想了想,驚喜道:“被江小姐這麽一提醒,确實是有遇到過一個人,那個人是我們翠疊樓的常客,他今日在我送飯菜上樓的時候有跟我寒暄了一番,只是那個人常常如此,我覺着應該不是他。”

我與念君思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一絲懷疑。

念君思道:“那個人是誰?他現在走了嗎?”

老鸨一聽念君思如此問她,立刻明白了什麽,立刻回憶道:“他是耆老爺的門卿,他剛剛離開這裏,應該還沒走多遠。”

念君思道:“派歌宣她們去追他回來,勢必要将他生擒回來!”

老鸨立刻抖索着起身,道:“好好。”剛一說完,便跑遠了。

看那人跑遠,我才問道:“歌宣是?”

“我養在翠疊樓的眼線。”他說完,已經起身,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

将我送回雲來客棧,他便轉身離開,看他那個樣子,定然是要進行些什麽行動了。我沒有身份對他詢問這件事,只好轉身進了客棧。

客棧的大廳裏,翠娥站在那邊直跳腳,琳鳴站在二夫人身後照顧她,而劉管家則與大夫人在說些什麽,各個滿面愁雲。

翠娥看到我回來,立刻驚叫道:“大夫人,二夫人,小姐她回來了!”

大夫人與二夫人立刻轉頭看我,二夫人幾乎是立刻站起身,急切地來到我的身邊,道:“月尹,你總算回來了,娘親都快急死了,你就留了封信說去見念君思,我都怕你出了什麽事!念君思有沒有對你做什麽?你有沒有受傷?”她着急地詢問着。

我笑道:“娘,念君思并沒有對我做什麽啦。你太擔心了。”

“我怎麽可以不擔心?!那個人與我們江府可是有恩怨的!”

我愣了愣,又再次笑起來示意自己一點事也沒有。

這時,大夫人也走上前來,冷聲道:“月尹,下次切記不要如此任性了。如今你父親快要押解回襄陽城,正處于風口浪尖上,你可不要惹出什麽變故來。”

我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姨娘。”我又拉住了二夫人的雙手,愧疚道:“娘親,對不起啦,我只是想要去求求念君思放我父親一命。”

二夫人微微緩了口氣,道:“我們與念君思有過恩怨,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但也知曉這事絕對沒那麽簡單,所以,你萬不要去嘗試了,肯定不會成功的。”

我愣了下,道:“我會看着辦的。”

大夫人與二夫人皆蹙起了眉頭,二夫人正準備說些什麽,卻被大夫人攔住了,她道:“好了,這件事先由着她吧。”二夫人略有些遲疑,但還是未在說什麽。

大家看我回來,都是松了一口氣,上了樓,二夫人再次靜心養病去了,而大夫人與劉管家則再次去商讨一些可行的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第 肆拾 章

過了三日,江世博終于從建陽轉移至了襄陽。

春意已濃,人群熙攘。我與其他人隐藏于人群之中,看那押解江世博的囚車隊伍,如今的江世博滿面塵土,頭發披散,一身粗陋布衣,要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與幾名影衛一同囚困與囚籠之中,成為了襄陽城百姓中的笑料。

“你說說,這江知州平日裏看起來公正廉明,沒想到也會做出這般世俗的事情來,看來如今這世上真是沒有幾個好官啊。”

“那也不盡然,江知州只是說明了個別官員,你看看如今新晉的念大人不就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清官?而且那位大人聽說還平定了邊疆戰亂,這種大人真是我們百姓的福音啊!我昨日聽說啊,那位大人又破獲了一樁貪官污吏的案件,并将之繩之以法了。”那人說得動容,周圍百姓暗暗稱道。

我們也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雖然我們一行人并未發出什麽評論,但我們都知道自己心中的悲憤以及複雜。

囚車順着青磚主道向王縣太爺的官府驅去,江世博此次事件還未得到明确的證據,上頭正在全面徹查,擺明了要将江世博的底也給翻出來,江世博先關于囚牢之中,待查清了事實真相再行審候。因此,給我們了更多時間。

囚車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群人漸漸分散開來,我們都心思沉重地回了雲來客棧。

衆人都是滿面愁雲,而二夫人的咳嗽更是嚴重了不少,剛一到客棧,大夫人便讓劉管家去請大夫來給她調理。

我在一旁照看了好長一段時間,總算是讓二夫人的身體有所好轉。她咳得累了,又因為喝了那嗜睡的中藥,便沉沉睡了過去。如此一忙,竟然已經到了戌時。

大夫人看我照顧二夫人照顧的有些累了,便放下擦拭二夫人額間汗漬的手絹,道:“月尹,你要不先行去休息吧。”我看二夫人睡得還算安慰,有大夫人照顧便也足夠,便招呼了一聲,由着翠娥将我推出了房門。

月已升上半空,昏沉沉的冷意墜在空中,周圍圍繞着清冷的群星,照亮着整個襄陽城。

翠娥已經退出了房內,留我一人躺在床上。我正準備睡下,卻感覺到那已經接近兩年未有所反應的符咒竟然叮然作響。

我立刻渾身一震,起了身。将一直安放于胸口衣衫內的那顆石頭緩緩拿出,提指一點,我的身體便如同撕扯一般被拉至于這具身體之外。

重新可以自由行走,我還有點不大适應,身體的重量也輕巧了不少,飄于空中毫不費力,我随意走動了一會,才拿出白絮衣衫內的符咒,跟着符咒所指的方向飛去。

符咒所指的地方是王縣太爺縣府的囚牢邊,我剛到那裏的時候,那鬼魔正在津津有味地吸取一囚犯的恨意,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立時在它不注意的時候施法攻了上去,那鬼魔猝不及防,硬生生地接下來了這一次的天雷。它吃了一驚,瞬間消散成黑煙四處逃竄。我哪會給它逃脫的機會,立刻結印轟了一個火焰過去,它受了傷,顯出真身,我又倏然甩出那鎖魂鎖,将它牢牢捆住,它左右掙紮,嘴裏低啞喊道:“放了我!”

我根本不準備理會它,立刻喚出收魂囊将它給收了進去。大功告成,一切收工。

萬籁俱寂,黑夜挂着彎月,沉靜得如同一汪泉水。遠方傳來一陣狼嚎,響徹寂寞的夜。

鼻尖傳來一陣別樣的香粉氣味,我心中略微疑慮。那個香粉的味道不是來自于那戒備森嚴的大牢之中嗎?我心道這大牢何時也有這般女子使用的胭脂水粉的味道,一時好奇,便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湊上前去。

大牢大門由四名護衛看護着,而那監獄之外,也是重重疊疊的把守,外人進來一定得要獲得批準,而裏頭的人出來也是一定要解除了戴罪之身。

我沿着冰冷的石壁臺階蜿蜒向下,越往下,陰氣越甚,只是這陰氣中還帶着陽剛之氣,應該是那些男性身上的特有氣息。

猛然間,我看見那轉角處,竟然透出了一條軟塌塌的尾巴,看那個樣子應該是什麽動物,不是狼便是狐貍。

我蹑手蹑腳地走進,悄無聲息,卻還是驚擾到了那小東西,“呲溜”一聲,那尾巴便消失不見,我暗暗心驚,趕緊跑過去看那尾巴到底是什麽,卻看那轉角處竟是空無一物。而面前,卻是一間接着一間的牢籠。而最最裏面的那一間,關着的人不是江世博他還是誰?

江世博如今已經陷入了沉睡,牢籠之中老鼠鑽于稻草之下,于囚籠中發出“吱吱”地聒噪聲響,它們倏然鑽出那稻草之中,墨黑的小眼睛賊溜溜地轉了一圈,旋即猛然向鄰間牢房沖去。

而另一個牢籠中,一名垂暮老者頭埋于膝蓋,似乎昏睡了過去,寬大的破舊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明顯大了一號,冷風吹過,那破衣迅速膨脹開來,随後淩亂的布料飄散于風中,引出了他那隐于衣袍之下的枯瘦身軀。

我別過頭,咬着唇動身準備走出大牢。

然而,這大牢之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當人當得有些習慣性反應,立刻躲到了石壁的後邊,随後我便一拍腦袋,無奈道:“啊呀,我都忘了我現在是鬼魂啊。”

我便堂堂正正地走了出來,正好看到了那個走來的人。那人一雙冰冷的眼眸直通心底,俊朗的側顏有着雕刻般的淩厲,正是念君思。

我心底思忖這念君思來這裏是做什麽,腳底卻已經動身跟了上去。

念君思是來找江世博的,他來到關着江世博的牢房之外,冷冷地盯着在那頭似乎已經睡着的江世博。冷清的月光越過鐵栅欄透進牢房,灑在了死氣沉沉的地面之上。

還不待念君思開口,裏頭的人已經起身半靠在那粗陋的床邊,沒好氣地道:“念大人這麽晚來這裏所為何事?”

念君思并不在意那人的語氣,只是道:“你若是遲遲不說當年的事情,即便我有意保你,皇上也不會同意。”他說的平靜,好似他說的并不算是什麽駭人的消息。

我立刻意會,這念君思也是受人之托設計将江世博抓了起來,至于報仇這事,他或許有想過,但如今說不定并不是那麽堅持。

江世博“哼”了一聲道:“我為何要相信你?不說我便是你設計坑害,就單單說我是的仇家你就沒有義務要幫我。”

念君思并未着急應答,頗有深意地望着江世博,那眸子似乎要将江世博的身影吞噬。他幽幽開口:“如今你就算不信我,也只能将那當年之事告知于我。”他頓了頓,沉聲道:“因為你別無選擇。”

“你……什麽意思?”江世博一聽這話,立刻瞪大了雙眸,注視着念君思的眼眸。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既然你是那個人的人,為何他到現在都不想辦法将你救出去?我有兩個解釋,第一,你的官位不值一提,他已經将你當做了棄子,并且準備在牢中将你殺害,第二,他已經沒有能力能夠救你,所以他還是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你抹殺。我相信你也是聰明人,自然會作出最好的選擇。”說完這話,念君思便安安靜靜地站于牢房之外,等候江世博的選擇。

江世博當年提供證據讓某人可以逮到機會殺害念君思的全家,便一直依附于那人之下,多年來并無太多的差錯,沒想到,如今皇上竟然要徹底徹查那人所幹的所有惡事,如此一來,總有一日,他也會被揪出來,削去官職,甚至誅九族。

這裏邊的彎彎繞繞我也能參透幾分,更別說久居朝堂的江世博了。他蹙起眉頭,低頭沉思了好一會,才道:“我只是一個小官,當年的事情我也不過是摻了一腳,根本不知道他們最重要的目的,只隐隐參透他們殺害念才霖全家是為了得到他手中的兵符,好調動邊疆軍隊。”

話說到這裏,他再也沒有說出更多的字。緩緩躺下身,翻了個身,靠裏合上了眼睑。

念君思道:“你作出了最好的選擇。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家人,此外,我想你真該感謝一下你的女兒,如若不是她,我想我會選擇殺了你,無論你有沒有将這件事情說出來。”他說得陰狠,随即不待江世博有所反應,就已經離開了大牢。

我因為他這句話而心神震感,微微笑出了聲,心道:原來我那個游說還是有點用處的,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即便之後到了幽都也找不出記錄,這樣便不用受那地獄肝斷寸裂之苦。我不禁為自己拯救了一個好少年而感到自豪。

只是……我又再次愁苦起來,這念君思要何時才能從這權鬥的洪流中掙脫出來?逍遙的過完餘下的人生呢?我想着念君思那倔強的性子,便知道這只是一個夢罷了。他那樣的驕子,勢必是胸懷大志,心懷天下。

我管不了,只能避免他誤入歧途。

作者有話要說: 咿呀呀,我在想應該快甜了的說~

最近開了新文,正在存稿,希望大家可以幫個忙,加個收藏~筆筆在這裏拜謝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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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肆壹 章

我回到了雲來客棧,入了那江月尹的身體,安安靜靜地度過了一夜。這注定是一個不安靜的夜晚,我想了很多,卻又覺着自己好像放空了一切,什麽都沒想。我只是突然看透了什麽,覺得我根本沒有必要如此糾結,順其自然也就好了,我只要可以呆在念君思身邊便也就滿足了。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大夫人就已經與劉管家出門,去找那襄陽城的王員外商量一下這件事情有沒有回旋的可能。我雖然想告訴他們,這件事情很快就會解決了,但奈何我實在是起得太晚,就這麽錯過了告訴他們的好時機。對于大夫人他們的行蹤這件事情還是翠娥告訴我的。

琳鳴帶着二夫人也是早早的出了門,去尋那襄陽城有名的王神醫。那王神醫的名號被襄陽城百姓傳得響亮,只是不知他到底合不合他的名氣,這也得要去治過才知道。

反正,待我夢中轉醒後,雲來客棧只剩下我與翠娥這兩個人了。我閑得無聊,開始想去找念君思,可惜,沒有一個好的借口,我也只得作罷。畢竟,若是我興致勃勃地跑了去,他對我冷眼相待該多麽尴尬啊,而且我現在的身體還是仇人女兒的身軀,即便他已經選擇了寬恕,那見面也是極為不妥……雖然我未覺得不妥,可念君思肯定是不願見我。

我對着空曠的哀聲了半口氣,只好對着窗外的天空發呆。翠娥下樓幫我去拿早飯,如今真是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一直看的有關神魔精怪的書籍也被我放在一邊,孤零零地攤在了木桌之上。

其實,我本來也是不看這類書籍的,只是這人間的醫書我完全沒有看下去的欲望,其他的事情我又沒法做,便選擇看些精怪類型的書籍排解孤獨。只是人間這類書籍實在是太少,不出兩年,我都已經把所有有關這類的書全部看完了。

我倚着窗臺,托腮仰望着藍天白雲,嘆了一口氣,幽幽然開口道:“哎……好想見念君思啊……”

“那便見呗。”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嗓音靈動得如同百靈鳥一般。

我一驚,立刻回頭,眼前一名耳朵毛絨,尾巴蓬茸的年輕女子正扯着一張笑臉看着我。我俨然認出來人是誰,或者該說這來妖是誰。我驚道:“桃岕?你怎麽回來了?”

對于她的突然造訪,我是萬分的驚訝,畢竟兩年前的匆匆一別,我一直以為這之後,我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她。

她的尾巴搖了搖,遂然撲到了我的身前,撓着自己的耳朵道:“清明姐姐,桃岕我好想你啊。”

我好久沒有見她,對于她的出現也是極為開心,便擡手摸了摸她的耳朵,道:“我也很想你啊。”

桃岕惬意地享受着我幫她梳理毛發,眉頭都舒展了開來。過了好一會,她才撒嬌道:“要不是你的氣味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差點沒認出你來。”她微微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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