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他們在醫院門口等了差不多10分鐘,才看到匆忙趕來的沈斌與沈玲。
“媽媽。”程全走了上去,聲音哽咽。母子四目相視,再次紅了眼眶。
“先進去吧,那個女人打了很多次電話來催。”大概是因為夫妻關系名存實亡已有10餘年,感情日漸淡薄,沈玲的情緒比兒子穩定。
沈斌為初次見面的徐蔓和沈玲做了簡單的介紹,兩人沒有過多寒暄,只是互相打了個招呼,便一同向病房走去。
徐蔓來過醫院無數次,可這一次卻異常壓抑和沉重,因為他們不但要走向一個已然消逝的生命,還将面對錯綜複雜的人物關系和糾纏不清的現實問題。
徐蔓想象過很多種同沈斌家人見面的場景,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見到沈斌姐姐的同時,也見到了他們口中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站在很顯眼的位置,徐蔓一行四人才走出電梯便看到了她,沈玲同程前遠遠地望住她,不肯再朝前走一步,她卻徑直走了過來,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對着沈玲說道:“益濤的《死亡醫學證明書》需要家屬簽字,你過來辦一下。”
沈玲面無表情,站着不動,沈斌開□□涉:“我們要看他的遺體。”
“已經送到太平間去了,簽了《死亡醫學證明書》再去看吧。”
“楚紅玉。”沈玲用輕蔑的語氣叫她的名字,“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你可以走了,不然名不正言不順的,呆在這裏也不合适。”
“我……”楚紅玉被嗆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沈玲平靜地說:“你幫我照顧了益濤這麽久,真是辛苦了,這最後一程就由我和程全來送他吧。”
楚紅玉鎮定下來,回擊道:“不錯,我是沒名沒分,不過名分這種東西完全是失敗者用來自欺欺人的借口。反正益濤彌留之際,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他死而無憾,我也算是不枉此生。而你,如今在此逞口舌之快又有何用?”
兩人說話之際,公司裏的幾位高層也正好趕到,見這劍拔弩張的架勢,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個副總硬着頭皮走上前,勸楚紅玉:“孩子年幼,獨自呆在家裏,必定着急了,不如你還是先回去,這裏有我們看着。”
楚紅玉看看眼前形勢,也知争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來,于是冷笑道:“我當然會走,不會傻到留在這裏與你做無謂的争執,橫豎你我在益濤心中的分量,大家清楚。其實勝負已定,只是有些人不肯承認而已。”
站在沈玲旁邊的程全,明顯感受到了母親氣得發抖,可是他性格內向,又不善于言辭,不知道該如何出聲維護媽媽,他左右看看,最終将求助的眼光望向徐蔓。
徐蔓想了一想,走到沈玲面前,握住她的手,柔聲說:“姐姐,每個人心裏的底線不一樣,所以衡量勝負的标準也不盡相同,這麽多年來,你一直牢牢堅守住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因此在你心裏、在我們眼中,你從未失敗過。”徐蔓轉過頭看了楚紅玉一眼,似笑非笑的接着說,“橫豎過兩天,能光明正大為程先生披麻戴孝的人只有你和小全。”
楚紅玉狠狠地瞪住他們,還想繼續吵鬧,對方4人卻已視她為空氣,徑直向醫生辦公室走去,她跺腳道:“牙尖嘴利!我們就等着看看,笑到最後的那個人究竟會是誰?”
當時聽楚紅玉這麽說,只當她是為了挽回面子在胡言亂語,等辦完葬禮去公司一看,才明白她确實話出有因。
公司賬面上顯示,程益濤苦心經營數十年的企業,不但沒留下什麽資産,反而負債好幾百萬。
“怎麽可能?”連一向沉着的沈斌都變了臉色,大聲質問。
“這是公司真實的經營狀況,每一筆賬目都有據可查,絕對不是我信口雌黃。”財務總監唐彥超無辜地将兩手一攤,“實際上我一個月前已經向程總提出辭職,他說會找人來同我交接工作,沒料到卻發生這樣的事。如今我除了說聲抱歉也是愛莫能助,在程總出事前我的機票就訂好了,下周将會離開西明,還請你們盡快安排相關事宜。”
沈斌還沒想好怎樣反駁,徐蔓已對他做出嚴肅的抗議:“在賬務沒有審計核實清楚之前,你做為財務方面的主要負責人絕對不能離職。不管當初你是如何同程總約定的,但這基本的職業道德你必須要遵守。當然你可以一意孤行,不過一旦讓我們查出賬面上有問題,天涯海角也會将你找回來。”
“危言聳聽!”唐彥超嗤之以鼻,但或許他是心虛的,雖然自認為做得滴水不漏,可是守在這裏盯住他們總比跑到外面提心吊膽要好,索性就再花點時間等他們徹底死心,故而回應,“好啊,我奉陪到底,不過你們最好效率高一點,我的時間和耐心都很有限。”
徐蔓找到一家她熟悉的會計師事務所,想請對方過來做審計和評估,不曾想人家聽到唐彥超的名字竟不敢接這筆生意。原來唐彥超背景複雜,而且在這一行人脈極廣,工商稅務都有一衆利益相關者,審他的賬無疑是自找麻煩。
徐蔓不信邪,較真道:“我不相信偌大一個西明市,找不出一家願意做這件事的會計師事務所。”
和徐蔓對話的人,是她大學裏的師兄,看她這般剛毅的樣子,忍不住含蓄的暗示:“事務所與事務所之間,雖然相互競争,卻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許多潛規則不能不遵守。我知道憑借你的執着,能夠找到接這單生意的事務所,但是最後審計出來的結果,不一定如你所願。”
師兄這番話,可謂是推心置腹,然而只能令徐蔓更加灰心喪氣:“難道真的拿他無可奈何?”
“不如你自己查賬。”師兄不忍看她失望,提出建議,“你有專業知識和豐富的實際操作經驗,應該能看出他賬務上的問題。”
“我?”徐蔓猶豫不決,“我恐怕能力有限。”
“別想得那麽複雜。”師兄鼓勵她,“做過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只要足夠仔細認真,剝繭抽絲,肯定能尋出真相。”
事到如今,既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沈斌姐姐吃這個啞巴虧,就只能硬着頭皮去翻翻唐彥超的賬了。